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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藝術中心:【像浮萍一样的李青萍】

2012-07-06|撰文者:李青


在20世紀中國美術史里,李青萍的藝術生命就像浮萍一樣,飄浮不定,蹤影無痕。

  1911年出生於湖北江陵的李青萍,1932年就讀於上海新華藝專,後赴馬來西亞任教。在南洋期間曾得到徐悲鴻的贊賞,並出版《青萍畫集》。1942年回國,她先後在北京、上海、南京、杭州等地舉辦畫展。1943年赴日本舉辦畫展,被日本文藝界譽為“中國畫壇一嬌娜”。解放後,曾在文化部藝術處與田漢、徐悲鴻、梅蘭芳等藝術家共事並參與一些重大文藝活動。此後,李青萍歷經磨難,九死一生。20世紀80年代之後,她才得到平反,重返畫壇,再度引起關注。2003年11月,病入膏肓的李青萍,經輾轉多人才與上海美術館取得聯繫,並自願將晚年作品捐贈上海美術館。2004年1月,李青萍在荊州逝世,享年94歲。

  我們現在看到的李青萍繪畫,都是她20世紀80年代復出後的作品。年屆70的她在人生最後20餘年的寶貴歲月里,抑制不住情感的迸發,激情四溢,一瀉而下。這些作品大致可以分為人物、風景、花卉、抽象與潑彩五個類別。

  從李青萍一生的創作道路看,人物不是她繪畫的重點。她在南洋和歸國後的民國時期都是以畫風景和靜物為主的。她晚年的創作有一定比例的人物畫。有些人物畫具有人物原型的寄寓性,也有些作品將人物符號化,並以人群組合的方式置入夢幻般、超時空的情景中。這些畫面所表達的是李青萍個人感覺的經驗。其畫作還有一些表現雜耍、馬戲、舞台、戲劇的人物,融入了更多的社會眾生相。

  李青萍擅長風景畫,但不是實景的寫照,而是追憶和表現。南洋景色、富士積雪都一再出現在她的記憶中,也一再出現在她的畫面里,由此構成她繪畫作品的一個重要主題。在這些作品里,顏色都極度誇張,椰林、棕櫚、劍蘭也都抽象化地互為組合,似疊影、似印痕、似夢幻,土紅、土黃、土褐和墨綠、湖藍相交織,筆觸渾樸、厚實、老到。而富士積雪系列作品多達30余種,她曾說要畫出200幅。這些富士積雪,總是以梯形的造型出現,而且以水將實景和倒影把畫面分成兩半。畫面色彩純屬意象,或火紅、或橙黃、或深綠、或群青,或紅藍相間、或黃綠組合,這些顏色都純淨到了極致。她喜愛也擅長在這些畫面里使用黑色,似絢麗多彩的天空突然出現陰雲,像天真爛漫的童話倏忽闖進惡魔。這些記憶中的風景,常常裹挾著她的夢魘,風景也成為她訴說人生經歷的一個部分。

  花卉是李青萍在1982年到1986年間畫得最多的一個題材。她最初畫的花也較具象,而且大多是用水粉畫的。有籃花、瓶花、盆花等等,雖為寫生,但色彩大都很隨意,用筆也很灑脫奔放,展現了李青萍20世紀40年代繪畫的風貌和純熟的技巧。此後,花與草的世界,滲入了她對生命的感悟和想象。如《獸樂》、《呈祥圖》等,都把善美的花和邪惡的獸拼組在一幅畫面上,亦善亦惡,亦美亦醜。這些抽象性的花卉,具有裝飾性的趣味,不是強調色彩對比,而是尋覓色調的柔和、典雅,追求女性特有的溫情,並顯示出某種南洋地域文化的特徵。

  抽象作品是李青萍上世紀90年代創作的主流。在人物、風景和花卉中,她更多的是採用意象的創作方法和表現手法。從《生命》、《命運》、《餘生》、《看》、《猶大的耳朵》,到《放浪》、《生的回聲》、《用鮮血澆灌的花》、《靈魂深處》和《生命的樂章》等作品都表達著生命與人生的主題。她把對人性的追問、生命價值的拷問等都近於意象的抽象筆觸與色彩直呈在畫面上。李青萍的抽象作品不是娛人的眼目,不是休閒的安樂椅,不是消遣的午後茶,而是煉獄的場景、噩夢的幻覺和悲劇的舞台。李青萍的抽象繪畫是她生命的支撐和另一種延續,是她生命與精神的象徵。

  如果說李青萍的抽象繪畫是用筆觸和刮刀去直呈她的精神維度,是意念的捕獲,那麼,她的潑彩則是通過行為的自動性、偶或性去把握潛在意識和隱性心理的不自覺流露。她上世紀80年代的潑彩大都以水粉顏料為主,色層較薄,滴流也較稀疏;90年代的潑彩,則加入了許多綜合材料,不僅色彩的純度高,而且色層厚重,流變較多,詭異之氣尤為濃厚,呈現出絢麗、奇幻、詭譎、神秘、渾樸和厚重的藝術格調。潑彩是李青萍抽象繪畫的另一種表述,是她生命本源與衝動的痕跡。

  總體看,李青萍的繪畫是意象性的抽象繪畫,她的現代意識起源於上世紀30年代在上海接觸到的中國現代藝術運動,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從上世紀30年代就投身現代藝術。在筆者看來,她對現代藝術的認知是一個從不自覺到自覺的漸進過程,她不是在現代藝術理念的指導下進行的創作實踐,而是從南洋多重文化中獲取養分,並在這個基礎上以自己獨特的個人經歷和生命感悟闖入了現代藝術的領域。毫無疑問,從50年代到80年代這被剝奪繪畫權利的30年,是她進行現代藝術思想轉換的重要時期。她屬於在三四十年代奠定現代藝術的根基,是一個極其例外的孤獨藝術探索者,和吳大羽、沙耆一樣,她是在新時期獲得新生並再度被歷史發現的中國現代藝術先驅。而在藝術的男權社會,她的被認同,還會付出滄桑的時間代價。但不論怎樣,歷史都會撫愛這位歷盡磨難、終生未嫁的女性藝術家,正像她的一切不白之冤最終昭雪天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