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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自媒體報導:【我的白鷺鷥老公盧修一】陳郁秀(下)

2018-03-05|撰文者:【上報】陳德愉


盧修一名作「愛得不得了」,是他送給愛妻的禮物。圖/白鷺鷥文教基金會提供。

盧修一有一幅非常有名的書法「愛得不得了」,是他送給妻子陳郁秀的禮物,在民進黨內,盧修一是老一輩裡有名的「愛妻家」,每年的五月一日勞動節,盧修一都會送一束象徵社會主義的鈴蘭花給她,從未間斷。

不過,愛一個有社會主義革命夢的男人,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差點成了游擊隊員



剛結婚的時候,盧修一想要把陳郁秀訓練成一個游擊隊員。「他收集了很多游擊隊的手冊、戰法等等。」陳郁秀說,他為了訓練陳郁秀闖關,還曾在法國往比利時的火車上,把陳郁秀的簽證撕掉,要她去應付警察的盤查,這樣的「闖關訓練」進行了很多次,有一次陳郁秀還真的被警察滯留了幾小時。

不過,一心成為演奏家的陳郁秀,終於沒有變成「游擊隊員」,而是成了一位社會主義者的太太,身為台灣著名的演奏家與音樂教授,陳郁秀教琴收入頗豐,盧修一賺的錢都拿去搞社會運動,家計還是靠陳郁秀支撐,「我們只為一件事情爭執過,那就是他堅持不肯買房子,因為,這違背了社會主義的理想。」

盧修一熱衷於社會運動,還曾想把老婆訓練成游擊隊員。圖/陳郁秀提供。

「但是,在他坐牢時我才發現,我有父母、婆婆和三個孩子要照顧,所以我後來努力地買了一間房子,一直住到現在。」她說。



身為政治犯的另一半



盧修一入獄時有問過她:「我出獄後,還會繼續搞政治,妳還年輕,又有很好的工作,如果妳要離婚,我可以理解。

這是陳郁秀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而且完全不用想!她直接回答盧修一:「我不會離婚的,一個丈夫夠多了。」

「從一而終」,而且是一個處處替她出難題的老公。陳郁秀是台灣音樂界的明日之星,先生卻是誓志獨立建國的政治犯;盧修一出獄後失業在家,陳郁秀扛起家計,還要安慰照顧這個陷入困窘的男人,鼓勵他站起來不要放棄理想;後來,盧修一開始從政參與選舉,陳郁秀開始為他向學生家長募款,鋼琴家的手離開琴鍵,走到菜場去到大街巷裡,開始握選民的手……。

但是盧修一對陳郁秀的價值又何止是一個丈夫呢,對一個藝術家而言,技術、訓練都只是基礎的,就像陳郁秀16歲時在巴黎音樂學院的老師所說的,真正使她成為一個音樂家的,是發芽於自身文化的獨特性,盧修一的人生就為陳郁秀展現了這關鍵的一瞬,就只這一瞬,可以使一位琴匠成為大師。

盧修一在立委任內,總是站在第一線抗爭。圖為他要求廢除刑法100條的內亂罪。圖/陳郁秀提供。

盧修一風趣幽默、獨樹一格的問政風範,令人印象深刻。圖/陳郁秀提供。

為了盧修一,陳郁秀鋼琴家的手離開琴鍵,走到菜場去到大街巷裡,開始握選民的手。圖/陳郁秀提供。

盧修一已經過世20年了,但是和陳郁秀聊天時,一點也不會覺得盧修一已經不在了。講起整理抽屜,陳郁秀會隨口提到:「盧修一要出門時忘了帶手帕,我說我回去拿,他說妳千萬別去拿還是我去吧!免得妳一拉,全部東西都翻亂了。」

提到她常找不到東西,「我每次站在琴房前歪著頭,盧修一就會說『妳在找什麼什麼對不對?』,我說『哇!你好厲害,你怎麼知道?』,他就會說『妳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啊!』」

好像,盧修一就在後面的臥室裡,隨時會走到客廳來和我打招呼。



從文化圈踏入娛樂圈



甚至,講到同時代的大老們都已經安穩地坐在神壇上,過著悠閒的安生日子,為什麼陳郁秀要跑去接任公廣集團董事長,一腳踏進陌生的娛樂圈,引來種種非難攻訐,還要募款拍戲,做著「節目製作人」的工作呢?

「因為,」她抬起頭看著我,眼睛慢慢、慢慢的紅起來:「盧修一對我說,政治的工作他來做,我應該去做文化的工作……。」

她的聲音哽咽著:「我們台灣就像是一顆鑽石,等著我去打磨……他說,『妳應該去展現台灣的精彩,增加台灣人的自信』,用戲劇、用舞蹈……用任何形式,而「電視台」是比「兩廳院」,更有效更快速的方式。」

這是每一天的工作,而且是不能停止的,有太多太多值得做的事情,歷史文獻、資產保存、庶民文化…。「我覺得很幸福,」陳郁秀說,「因為有這麼多有意義的工作等著我,豐富著我。」

我們台灣就像是一顆鑽石,等著我去打磨。圖/攝影:李昆翰。

我看著陳郁秀堅定的表情,想著盧修一叮嚀她的每句話,我的目光穿過她的耳際,看到這個盧修一一手設計的家:兩面採光,兩面掛滿陳慧坤的畫作與盧修一自己的書法作品,而他似乎正淺淺地笑著,像大家記憶中那麼斯文,站在穿堂旁提醒大家,這些工作都還沒有人去做。

正想著,一個面貌清俊,非常像盧修一的青年真的從房間走了出來!抱著小男孩站在穿堂口,淺淺地微笑著,原來是他的獨子盧佳德。當年盧修一過世時,盧佳德還在念高中,兩個女兒都在國外唸書,有一段時間,陳郁秀日夜哭泣,連天黑都不知道,都靠盧佳德照顧媽媽;現在,他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

他笑著告訴我,今天特地請假在家,因為他答應要帶兩個孩子出去玩。

盧佳德(左一)陪伴母親走過喪夫的悲痛。圖/陳郁秀提供。

盧修一在這個家裡仍然是無所不在的,他的形影,他的精神。

當年在飯桌上吃到鑽戒的孩子們都長大了,臨走前我忍不住問陳郁秀,當年那顆差點被吃掉的鑽戒後來去哪裡了?

「喔,交給我媽媽保管了,」她說:「現在她已經一百歲了,所以我又交給我弟弟。」

不過,一顆一克拉的鑽石和一粒米在陳郁秀的眼睛裡看起來是差不多的,可能更差,因為米能吞下肚子,鑽石還不能吃;在她的心裡有另一顆真正的鑽石,而且,是盧修一親手放進去的,從此,打磨這顆鑽石就成了陳郁秀此生不渝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