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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臨畫廊

【靈秀微塵】梁兆熙2016個展

  • 展期

    日期:2016-04-16 ~ 2016-05-15

  • 地點

    台中市西區英才路589巷六號一樓

  • 參展藝術家

    梁兆熙

  • 且喜殘影如夢——與梁兆熙在巴黎相遇   文/倪又安


    再一次造訪巴黎,這回卻是冬天。據法國友人的說法,今年冬天算是特別的暖;也的確,我從網路上看到臺北近郊山區紛紛飄下雪花的照片,而巴黎只是綿綿陰雨,攝氏六七度。老早在出發之前,就已經查好要參觀哪些博物館,龐畢度中心(Centre Pompidou)當然是目標之一;除了舉世聞名的館藏現代藝術,一月多時,另外還呈現了兩檔藝術家的特展,分別為具有華裔血統的古巴畫家林飛龍(Wifredo Lam, 1902-1982),以及二戰後德國新表現主義巨擘安塞姆.基弗(Anselm Kiefer, 1945-)。

    對於林飛龍,我以往只在《藝術家》出版的世界名畫家全集中草草翻過,原作則從未有機會看到。面對如此大量的作品,包括油畫、水彩、素描、版畫、插畫……,誠實的說,我並沒有辦法駐足停留太久。林飛龍的典型風格,很明顯受到畢卡索(Pablo Picasso, 1881-1973)的影響,他同樣使用形體的切割、變形與誇張化,但卻缺少畢卡索藝術內在嚴整的古典結構,同時也沒有那種能在豪邁奔放中維持一定含蓄感的手筆,以至於林飛龍的畫作顯得頗為瑣碎、花俏、刻意。特別他的大畫,更是凸顯出上述問題,依靠複雜形象所拼湊出的表象豐富,並不能掩蓋力量渙散與氣質流俗。當然,我以大量觀看畢卡索的經驗來評斷林飛龍,或許是太嚴苛了。

    另一位藝術家基弗,光從展間洶湧的人潮,就不難看出巴黎觀眾對他的捧場。記得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去美國,也曾經在華盛頓特區的美術館裡見過他的大作,當時才二十歲、剛剛開始在美術系求學的我,確實是非常震撼的。我的震撼,一是來自於超級巨大的尺幅,二是來自於畫布表面所堆積的顏料、沙土以及鐵片等媒材的驚人厚度與量感;另外一點,是德國新表現主義與義大利超前衛藝術所代表的繪畫復興運動,自八○年代初期風靡世界藝壇並隨之席捲臺灣,直接造就了九○年代臺北畫派的走紅,我等於親眼見識到一批當紅臺灣畫家的祖師爺之一(儘管臺北畫派受義大利超前衛的啟發更顯著),內心大有「果然是祖師爺厲害」的震動。大二那年的「西洋美術史學方法」,我在戴麗卿老師的課堂上,即以德國新表現、義大利超前衛對照臺北畫派中的幾位主要旗手,並透過後殖民史觀進行分析批判。我那時的主要論點,乃認為臺北畫派所高舉的本土化,僅僅停留在符號選用以及口號呼喊的層次,而他們核心的藝術語言,依然只是一種流行的快速移植;因此九○年代評論界用臺灣主體性的立場去大力推崇臺北畫派,根本上是眼光的失準。

    時隔多年,我對臺北畫派的評價不會與少年時的想法差距太遠,但另一方面,從前對於德國新表現與義大利超前衛的讚頌,如今則有了大幅度的修正。我還是相信,基弗是他那一個世代西方具象畫家中頗為傑出的一位,他的主題鮮明,表現手法強烈而具有特殊質感,繪畫的涵蓋面積本身即具有史詩般的意味;不過與二十歲的感受不同,基弗不再也無法讓我感動。走在龐畢度中心偌大的展覽會場,一座又一座殘敗傾頹的建築廢墟,一片片荒蕪孤寂的原野,那所謂沉重的歷史感與國族意象,當然是清晰存在著;但令我更加深刻感受到的,竟然是第一世界當代藝壇所流露出來一股資本主義的暴發戶氣息。面對一代大師,我的直覺使我無法照單全收,我確實不喜歡矯情與虛張聲勢,那是一種假假的味道。結束幾個小時的參觀,我到對街的超市買了一瓶氣泡水與一條法國麵包,就這麼坐在廣場上伴著寒風野餐起來。冬天的巴黎很早天色就暗了,入夜後的龐畢度中心依然燈火通明,顯得特別的輝煌。

    看完龐畢度的隔天,與梁兆熙相約碰面,他特別安排一起去超過百年歷史的夏提爾食堂(Le Bouillon Chartier)晚餐。由於會面的時間尚早,熟門熟路的他便帶著我逛附近的德魯奧拍賣行(Drouot Auction)。在拍賣行裡,有許多間展廳,分別為不同類型的拍品的預展,除了骨董、珠寶、華服、家具等,當然也少不了繪畫。那天我並沒有看到什麼特別吸引人的作品,倒是其中一個拍場,牆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油畫,畫作並不突出,但一看就知道出自同一位作者。仔細翻了拍賣目錄與介紹,原來是位過世不久的畫家,那預估價以西歐的物價水平來說,也是出奇的低。我問梁兆熙怎麼會有那麼多單一藝術家的作品,他說這種事時常發生,很多畫家生前或默默無聞或小有名氣,死後家中留下一堆畫,後代覺得沒有什麼價值,保存麻煩又占空間,於是就整批送拍了。梁兆熙微笑著說:「當年的常玉也是如此,排賣行裡常見啊!價錢也不貴,可惜我以前沒有買幾張,怎麼知道後來被炒成那樣。」接著他又說:「說不定有一天我的畫也這樣被送進來,沒有什麼不可能的。」我當然明白這是玩笑話,不過他那一輩的華人藝術家,到巴黎、紐約往往就抱定了客死異鄉的純粹理想,上了年紀之後的自我解嘲,聽起來總不免悲涼。

    我們一同晚餐的夏提爾食堂,食物似乎不是重點,反到是猶如羅特列克(Henri de Toulouse-Lautrec, 1864-1901)畫中的昏黃光線與懷舊擺設,讓人彷彿時光倒流,置身風華絕倫的美好年代。上個世紀初巴黎畫派的年輕窮畫家們,應該就是在這樣的餐廳裡喝著紅酒高談闊論並揮霍青春吧!我與梁兆熙聊到前一天到龐畢度中心參觀的一些感想,他說他也想看基弗,只是一直還沒找到時間去,至於林飛龍,他認為在二十世紀初的西方藝壇是有一定位置的,雖然開創性與深刻度不可能與畢卡索相提並論。梁兆熙知道我對林飛龍評價不高,又特別輕鬆的對我說:「你別要求太高啊!每個年輕人剛來巴黎的時候,都夢想成為馬諦斯(Henri Matisse, 1869-1954)或畢卡索那樣的大藝術家,但真正能做到那樣高度的,以繪畫來說還是只有這兩人而已。我是已經老了,這輩子差不多就是這樣。你還年輕,還有希望。」梁兆熙的自我消遣以及給予我的「鼓勵」,其實帶著豁達與幽默;因為我知道即便讓我有十條命苦練書法,我也不可能寫得過顏真卿或蘇東坡,這道理都是一樣的。

    晚餐後,梁兆熙很客氣,堅持開車載我回旅社。他說巴黎市區不大,花不了多少時間。我住在十四區,即著名的蒙帕拿斯( Montparnasse)一帶。從右岸到左岸,一路上穿過白天市中心最熱鬧的街道,塞納河兩側燈火晃動閃爍,冬夜裡的巴黎卻有些冷清,沒有車潮,行人三三兩兩;如此褪去繁華的景緻應該才更接近這座城市原本的情調吧!他又特別繞路到傷兵院(Hotel des Invalides)方向,每一次近距離看鐵塔與遠遠望去,我的感受都十分不同。最後往蒙帕拿斯的路上,他介紹了幾間巴黎畫派年代藝術家聚集的餐廳,果然生意似乎很火熱,另外指出一條毫不起眼的暗暗的小巷子,成名之初的畢卡索曾經在那住了好幾年。那天晚上道別前,記憶特別鮮明的,梁兆熙提到他從香港來巴黎已經快滿四十年了,他淡淡而篤定的說:「我這麼多年在巴黎,這麼多年畫畫,覺得人生很值得,沒有遺憾,因為我看了太多好東西」。

    一位藝術家奮鬥一生了無遺憾,只因他看了太多好東西。聽到這句話當下的瞬間,我心中就充滿了激動與感動。回到臺灣之後,總會不時想起梁兆熙那晚述說的神情和語氣,而一旦想到便久久不能平復。做一個真正的藝術家,還有什麼情操是比這般更純粹、更絕美、更高潔的呢?同樣是某種層次上表達對於時間性或歷史感的歎喟,同樣是在塵封的取景框中提取精神凝結卻稍縱即逝的片刻,基弗的油畫那麼大,梁兆熙的素描如此小;他們的差距又豈僅僅是尺幅而已,從世俗的名氣、地位、價格、排場,哪一樣不是天差地別?然而,真能打動我的,卻是梁兆熙。一封好的書信,無論情書或家書,難道不該是發乎情止乎禮、點到為止而言淺意深嗎?怎麼轉換到視覺藝術,人們的口味就變得如此之重,好像作者不灑些狗血,大家都嗅不出他是有感情的。

    在電腦上看著梁兆熙近兩三年來的作品,最吸引我的還是他的動物;那些孔雀、駿馬、老虎、貓頭鷹,無不神采靈秀卻又透露出沉鬱的氣質。他特別喜歡畫馬,相較於其他題材的琢磨經營,他的馬更接近速寫,筆筆飛揚,以神馭形,既是減筆,亦為逸筆。在西方藝術史上,我會想起傑利柯(Théodore Géricault, 1791-1824)與德拉克洛瓦(Eugène Delacroix, 1798-1863),這兩位浪漫主義的天才型畫家,同樣是畫馬的能手。他們筆下的馬匹,不但強健俊美,而且洋溢著青春的風騷。梁兆熙的馬,當然也俊美風騷,但我心中不斷迴蕩著的,卻是杜甫名作〈瘦馬行〉的前幾句:「東郊瘦馬使我傷,骨骼硉兀如堵牆。絆之欲動轉欹側,此豈有意仍騰驤。……」似乎那些籠罩在微塵與微光中的美麗馬匹,都只是年邁的神駒在追憶自己風華正盛時的一幀幀殘影。這種幽邃的傷感,不會出現在傑利柯與德拉克洛瓦的畫面,而是屬於梁兆熙獨有的。

    年過六十,應該不能算年輕,不過梁兆熙的筆觸,卻始終頑強,絲毫不顯老態;即便老去,老的也是一股蒼茫的意境吧!做一個半生異鄉人,異鄉早已是故鄉。畫中馬是殘影,畫家的人生又何嘗不是?且喜殘影如夢,此夢何其美,只因他看了太多好東西,那是別人永遠拿不走的。我若年老時能像梁兆熙一般,同樣無憾矣。

    二○一六年四月七日寫完

梁兆熙靈秀微塵月臨畫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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