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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瀆𨑨迌行—呂東興雕塑創作歷程

呂東興雕塑聖瀆聖瀆𨑨迌行

2019-12-02|撰文者:真理大學宗教文化與資訊管理學系教授-王鏡玲

「膦神」:生命的囂俳(hiau-pai)和怪潲(kuài siâu)

呂東興對「膦鳥」(台語)的具像化探索,在《浪跡天涯》(2004)時,以陽具作鳥形展翅,取名時以「浪」(lōng)與「膦」(lān)音有接近來聯想。到《膦神》(2007),直接用性器官來命名,貌似粗魯卻也率性,跳脫社會道德尺度。尤其當「膦神」的詞彙,從藝術展場的男女觀眾口中說出時,那種從有點尷尬彆扭,到熱烈討論限制級話題時的爽快,儼然就已經踰越藝術貴賤的界線了。

藝術家呂東興早期作品《膦神》。圖/藝術家呂東興提供

「膦神」在男性日常用語中意義豐富,接近在台語語境中例如囂俳(hiau-pai,行為舉止囂張、跋扈、傲慢)、風神、臭煬、聳鬚、假仙…等等,男性之間常用的詞彙。這件作品以4.3米巨型橘色陽具,與圍繞四周幾個嬰孩之間的纏黏,彷彿結合台灣近三、四十年來流行的巨型神佛塑像,以及遊樂區設施(旋轉小飛機)造型的拼裝變體。

當這件巨型雕塑在2008年台北藝博會展出時,《膦神》既挑戰了道德禁忌,也突破藝術市場的空間限制,見證了巨型雕塑與展場空間權力角力的實例。貌似囂張跋扈的陽具「膦神」,撫捧睪丸,戲仿男神撫鬚儀態,屁股還藏有怒目金剛吐長舌,銀色基座像一群吶喊的頭顱,又像未完成的蓮花座,既猥褻又神聖。

呂東興熟練地使用在佛像雕塑的造型象徵,來表現「膦神」的聖瀆並存的嘲諷感。《膦神》對台灣人性格的影射精準有趣。雄性生命的昂揚跋扈、囂張、英雄又像浮浪貢,是台灣人性格複雜的能動力與反動力的傳神寫照。

《膦神》的巨型陽具也嘲諷了自一九八零年代以來台灣在政治與宗教上的造神運動,陽具四周表情各異的嬰孩,一方面既像勇猛的生命之神,炫耀性能力的戰利品,呼應了油畫《人禍》裡被垂掛在紅色人頭上的嬰孩變體。另一方面也像是藝術家對於近年來台灣墮胎嚴重的男性反思,《膦神》表現出一群因雄性威權所生、必須和威權不斷糾纏的弱勢無辜冤靈。

「膦神」系列有三件,《膦神》2(2007)鍍金陽具盤坐在納骨箱,用鏡像折射,閃閃發亮,和一件《龍柱》(2008)吐長舌,舌身刺龍,諷刺那些講神通天花亂墜、道貌岸然的假仙者。

普世吶喊--沒有一個閉嘴的

呂東興原本要把「恐龍打手槍」個展,取做「沒有一個閉嘴的」。這些展出作品中的人、人面獸、恐龍、蜥蜴、烏龜、鳥禽……,不分男/女或公/母,沒有一個閉嘴的。無所不在的本能慾望、四處潲趒(tshio-tiô)的雄性囂張與怪潲(古怪粗野又逗趣),透過這些人獸的吶喊狂嘯,來表達本能慾望的潲趒、硬撐、和受挫時的妒恨。

這些雕塑的嘴巴變肛門,原本的頭部變成龜頭,原本動物的尾巴變人類長舌。這種無所不在的本能慾望,利用超現實手法,將獸身與人身的拼裝,翻轉身體部位的尊卑聖瀆,也跳脫道德禁欲尺度。更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強有力的下肢,像野生人類、像勞動者的腳,深深地釘根,並非野性動物毛茸茸的蹄爪。這種帶有勞動者的「土氣(khùi)」、生猛的霸氣,和動物本能的組合,和日本或美國動漫的怪獸、魔獸造型不一樣,更顯藝術家揭露的「野性」詭異。

呂東興說,他那些有陽具造型的蜥蜴,並非都是公的。《為愛走天涯》的大隻蜥蜴是母的,其餘小的是公的,或者大隻是母、小隻是子。陽具只是用男性器去解構動物,並非都是「公」的同性戀。或者說,透過藝術家的雄性超現實,去表現雄性角度裡男女的愛情遊戲。藝術家有特別在公的雙腳加入小陽具,以示區別公母,《為愛走天涯》中兩隻情侶檔,也帶有神「鵰」俠侶的戲仿。

還有另一組《為愛走天涯》,是大小不一、龜型陽具殼上有老男和少男的吐舌臉,觀眾看這些大大小小的爬蟲類,出沒在建築物和庭院時,製造出空間的驚奇、嬉玩逗趣,又詭異神秘。

幾尊有明顯女體特徵的作品,像《有酒窩的骷髏頭》(2008)張開雙腿坐在一具碩大的骷髏頭上,享受性愉悅高潮的狂笑吶喊。還有一尊《好時好日》(1998)陰道口鑽出一個像嬰孩、像龜頭、像怪物異形,滴出黏稠液。是欲仙欲死的高潮,或是色即是空,或是兩性交歡意味著狂喜中,男性征服與被征服的恐懼與吸引的本能呼喚呢?

更有意思的是,這些吶喊的粗野女體,都跳脫優雅的文明美型,除了身形有明顯的生理特徵者外,五官看不出男女,也看不出族群,甚至像未進入現代文明的原始民族的野。這樣的人面造型,迥異於呂東興所做的莊嚴慈悲的神佛。到了2017年中陰身時期,人面造型有了更進一步的變化,神佛造型成為亡靈另一種面容。

暗室螢光新體驗

從《愛你一萬年》(2008年)開始,呂東興因為做壁畫朋友介紹螢光和黑燈管,製造出不同光源產生特殊的光線質感的暗室螢光效果,這些設備讓雕塑色彩明暗對比更顯詭異。這早在呂東興第一件油畫《人禍》時,就開始思索不同光源如何表現幽暗詭譎的層次感和動感,終於在雕塑作品上現身了。

《愛你一萬年》是呂東興黑光雕塑的開始。這是一對過世新婚夫妻陰間重逢的故事。在黑光之中,一邊是變成骷髏的新娘,盛裝打扮、偷偷跑來跟爛臉毀容的新郎密會,暗室五彩螢光下,兩人長舌交纏熱吻。新郎頭髮上多隻小手,像新郎亢奮的心情、或者像啦啦隊揮手敲邊鼓、甚至像軟體動物觸鬚的變體。

新娘黑鴉鴉的眼窩骨邊掛著熱淚,頭骨蔓延的燈仔花,是呂東興對阿媽呂楊阿勤晚年的懷念,也是很多台灣人童年鄉間生活過的回憶。阿媽晚年到過世前失智坐輪椅,會在鄉間田邊路上不斷摘燈仔花送人。整件作品瀰漫「失去→懷念→重逢」的淒美愛情故事,但又帶有「愛到卡慘死」的黑色幽默,充滿民眾日常娛樂的俗俗(sông sông)誇張喜感。

滿頭燈仔花的《金童》(2008),延續嬰童靈的詭譎形象,金童頭頂的花呼應《愛你一萬年》新娘頭上的花。金童的臉卻是從「媽媽我愛妳」、「嘸免驚」系列中,一直現身的童顏,也繼續出現在「亡流」個展系列之中。《金童》和《玉女》到了2019年,成雙地出現黑光巨型雕塑《阿花要出嫁》展區的左右門前,是報信使者?是陰魂不散的驚悚,或是渴望新生的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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