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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瀆𨑨迌行—呂東興雕塑創作歷程

呂東興雕塑聖瀆聖瀆𨑨迌行

2019-12-02|撰文者:真理大學宗教文化與資訊管理學系教授-王鏡玲

死亡空間的異質感

2009年呂東興完成《送行者》和《舐》。《送行者》是一件和之前風格不同的新系列,兩隻在全身包裹白布的往生者身邊的動物,像是小豬和人的合體,短小身形、手有三爪。其中一隻緊抓屍體,警覺四顧。另一隻仰天長嘯,彷彿為這位已經漂浮在半空的往生者守護、哀悼、接引,送祂去另一個世界。做為每天被人類屠殺的肉品,豬為人送行,非常嘲諷與警世。這件作品彷彿為接下來的中陰身系列拉開序幕。

另一件《舐》(2009)乍看像將「為愛走天涯」的陽具恐龍上半身去掉,變成下半身的吐舌臉,和粗壯腳結合的造型,這件作品也預告了「中陰身」系列的主造型。上彩之後,這三隻長滿葉子的人頭和粗壯腳,像跳脫文明的野人,一起伸舌、互相舔舌的爽快,像動物們正在舉行野性秘儀。2017年的《舌舞》,從《舐》的造型再延伸發揮,樹葉變成眾多舞動的小手,從底座打紅燈時,彷彿在地獄烈火中狂舞的鬼靈。

呂東興從2011年到2017年前半,全力拼事業暫停創作。他搭飛機在中國大江南北各省拼事業時,也深刻經歷了中國死亡空間的異質感。他在擺滿骨灰罈、潮濕滴水、陰森晦暗的「地宮」(中國對納骨塔的通稱)工作,一排排大張的亡者相片,彷彿眾多男女老少的鬼魂的超現實凝視,帶給他非常大的震撼。這六、七年間呂東興為亡靈服務的事業,也和佛教法師、客戶交換不少對生死的看法,這些都影響他在創作上醞釀新一波大爆發。

正如我在《慶典美學》所言:「鬼魂」失去肉身,但肉身卻以更內化的形式存在人的想像之中。死亡並非「已死」生命與其他生命關係的消失或終結,反而轉變成另一種「超」現實的欲望交換關係。

「中陰」死亡超現實

2019年的「亡流」雕塑個展包含上述之前的重要作品,以及新創作的三系列,包含:「中陰身」系列(2017-2018年)、「地水火風」系列(2018年)、和「十二死肖」系列(2018-2019年)。

「中陰」或「中陰身」狀態是指將生與死當成一連串持續改變的過程,從斷氣死亡到確定靈魂去向,或投胎轉世之間的中間狀態。「中陰」狀態表現出集體「不確定性」的「此時-此地」時間感,這種不確定感與焦慮,是個人對生死的牽掛。

「中陰身」系列以一隻腳、一個頭開始,各種人頭、腳、手的變形組合,人身不再是「為愛走天涯」時,人身和獸身變體的生猛戲耍。反而,是人身殘缺、身體邊界重組,在肉身被支解的死亡悲痛中狂笑。

當一個主體和另一個主體糾纏,即使只是一粒頭、一隻手、一隻腳,都包含複雜的愛恨交織。這些雕塑頭部造型都看似光頭,像佛又像魔、像人、又像鬼,表情變化和不同肢體之間互動,加上雕塑色彩所產生的寫實和非寫實之間的反差,在展覽場光影變化下,產生驚奇、恐怖、又帶怪潲詼諧的感官張力。

「中陰身」系列裡,這些造型看起來像神佛、像販夫走卒、出家人、黑社會人士、底層勞動者、邊緣人,甚至像藝術家本人的變貌。呂東興的中陰身系列表現出一個「超現實」的死亡美學,那就是:死後的中陰身,沒有一個靈魂是孤獨的。或者說,活著的人想像往生者的世界是非常孤獨、被遺棄的,因此渴望其他的亡靈來鬥陣作伴,變成「咱lán」(我們)的中陰世界。

「中陰身」系列這些亡靈俱樂部看不出身份尊卑,分不清誰的頭、手或腳,沒有生離死別的悲傷、沒有孤獨面對生老病死的痛苦,讓觀者一看到這些雕塑品,宛如一起進入無政府狀態、無差別待遇、無地獄審判的「鬼仔」狂歡會。觀者像目睹一群妖魔鬼怪,摸黑幹爽事。

藝術家呂東興雕塑作品《中陰身-阿花要出嫁》。圖/藝術家呂東興提供

暗室螢光的巨型雕塑《阿花要出嫁》,鮮豔突兀又陰森詭譎。螢光白、打紅蝴蝶結、銜龍頭紅燈籠的是新郎。中間螢光綠的車伕瞇眼張著大口,口中載一個詭異小孩的頭,小孩雙眼注視外面。螢光紫、滿頭花、笑瞇瞇的是新娘。性別和年齡其實都難以辨識,彷彿在晦暗動盪的時代,打著紅燈籠,像一群瘋子報喜訊,親密又疏離,歡樂狂喜、送終綜藝團來囉。

藝術家呂東興雕塑作品《浩蕩赴前程》。圖/藝術家呂東興提供

來自佛教法師「中陰身」演講的「浩蕩赴前程」,對呂東興頗有啟發。「浩蕩赴前程」,意謂著隨時準備,到往生時,心無掛礙去投胎,從容快樂赴死。《浩蕩赴前程》構想的第一件《一口灶(全家福)》,是四粒頭偎依(三頭在前,一頭藏在後)在一起,宛若佛一般的面容,彷彿一家人同時間一起往生。另一件藍色偎依四口組《浩蕩赴前程》,躲在背後的那位,手拿一朵燈仔花。在底座藍紫打光照下,彷彿兄弟同袍共赴黃泉、同歡共樂的詭異、怪潲與神秘。

藝術家呂東興雕塑作品《中陰身-焱食》。圖/藝術家呂東興提供

放在展場門口懸空那件巨大的《焱食》,一開始畫草圖時,呂東興寫「懷念老莫」。老莫是一位和東興一起工作二十多年、公司資深設計師因心肌梗塞猝死。畫這張草圖時,東興插三支香紀念他。這件巨大懸空的作品,三尊相偎依、看不出性別的巨大頭腳,中間那尊背後還綁一個吸奶嘴的嬰孩。大家一起吐舌、享受一盆火,好像在KTV歡唱。

《惜惜》發想的故事據呂東興說,是孩子早夭,後來母親死後也來到三途河,看到孩子在漂流。母親彎下身來把孩子撈起來,放在臉頰旁,像撿起一具漂流屍。撿起來發現竟是自己的孩子。重逢的那一刻,母親表情很慈悲,佛像一般。像母子,也像任何一位流離顛沛的亡靈,被神佛撿到、安慰的亡靈。幽暗微光中母子,讓觀者進入另一個彼岸世界的感官驚奇。

藝術家呂東興雕塑作品《惜惜》。圖/藝術家呂東興提供

呂東興「中陰身」系列也有「愛到卡慘死」的愛情元素。從《愛你一萬年》繼續延伸,呼應著「彼岸花」的淒美傳說。例如《戀花再會吧!》表現相愛雙方渴望重逢的剎那。透過從底座打出來的光,如幻似化,死亡已造成永遠的失去,亡靈卻期待短暫重逢的驚喜。這個系列也讓觀者彷彿成為見證亡靈愛恨的送行者,音容宛在,感受到與失去的摯愛,相約在無垠來生重聚的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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