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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館登場首屆烏蘭巴托雙年展:以「島嶼記憶」為題,暸望科技發展中不被科技邏輯規訓的碎片

烏蘭巴托雙年展Ulaanbaatar Biennale謝宇婷邱杰森島嶼記憶體

2025-06-30|撰文者:張家馨

烏蘭巴托是蒙古的首都,也是蒙古最大的城市,擁有三百餘年的城市史,如今超過一半的全國人口匯聚於此。草原腹地的傳統風貌與近年矗立的玻璃高樓並存,使這座城市呈現獨特的現代化草原景觀。

歷經多屆「烏蘭巴托國際媒體藝術節」(Ulaanbaatar International Media Art Festival)的醞釀,當地市府與主辦單位自今年起將藝術節與雙年展採「隔年交替」制,今年率先推出首屆 「烏蘭巴托雙年展」(Ulaanbaatar Biennale)。展覽由雪梨的策展人 Tian Zhang 擔任總策展人,以 「地平線之上,月光之下」(On the Horizon, Under the Moon) 為主題,於 6 月 6 日至 20 日串聯全城 14 個展場,邀集 25 國逾 130 位藝術家參與。
第一屆烏蘭巴托雙年展由雪梨的策展人 Tian Zhang 擔任總策展人,以 「地平線之上,月光之下」(On the Horizon, Under the Moon) 為主題。圖 /策展人提供。

烏蘭巴托於 2023 年加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創意城市網絡(UNESCO Creative Cities Network, UCCN),與全球 90 多國 355 座城市共同聚焦七大創意領域,其包括工藝與民間藝術、設計、電影、美食、文學、媒體藝術與音樂。雙年展選定其中的「媒體藝術」與「視覺藝術」為核心,希望回應市民在精神、美學與歷史層面的需求,同時配合城市觀光策略,強化國際交流與文化經濟效益。

展覽分主展、夥伴展(Partner Exhibition) 與衛星展(Side Exhibition),尤其韓國光州與烏蘭巴托同列「聯合國創意城市」,又適逢韓蒙建交三十五週年,文化外交色彩濃厚,因而成為參與度最高的外國單位之一。臺灣屬正式夥伴展,以獨立館別登場,且獲得文化部「文化黑潮之中壯世代藝術家國際展覽」補助計畫,與外交部駐烏蘭巴托臺北貿易經濟代表處的全力支持,由藝術家邱杰森擔任計畫主持人、謝宇婷擔綱策展人,引領本次的展出項目。

談及參加烏蘭巴托雙年展的緣由,邱杰森將時間回溯至2023年夏天。當時他率領多位臺灣藝術家參與第八屆「烏蘭巴托國際媒體藝術節」,並且擔任策展人。該計畫由文化部「臺灣文化光點計畫」與主辦方攜手推動,是蒙古駐外文化單位首次與臺灣官方合作。出乎意料的是,這場展覽最終成為臺蒙文化交流的重要突破口。

回憶起2023年烏蘭巴托國際媒體藝術節的合作,邱杰森說,蒙古僑臺人僅約十餘人,市場基礎有限,而臺灣新媒體藝術在當地幾乎是空白領域。然而,開幕當天共有 13 國駐蒙大使、歐盟代表及多個國際文化單位到場,觀眾人數超過三、四百人,現場氣氛如同大型藝文嘉年華。此規模不僅遠超邱杰森過往在海外策展的經驗,也令主辦單位蒙古藝術委員會(ACM) 驚訝。在蒙古能一次集結如此多元的國際外交與文化資源並不常見。文化部與外交部亦在會後對這一成功案例高度評價,認為臺蒙合作潛力值得進一步耕耘。

正因2023年的成功,今年團隊原本準備再度以「媒體藝術節」名義提出新案。不過,烏蘭巴托市政府和 ACM 在檢討第九屆籌辦方向時,認為藝術節規模已成熟,與其按部就班,不如順勢升級、轉型為雙年展,並與原有媒體藝術節採隔年輪替制,於是,首屆「烏蘭巴托雙年展」正式成形。邱杰森與其團隊也因此從「再次申請」的角色,轉為在雙年展中籌畫獨立臺灣館,將過去一年累積的網絡與經驗延伸至更大的城市文化框架之中。

尋找過去與未來科技發展往復之間的邊陲記憶

此次雙年展總主題取自蒙古當地一位詩人的詩句「地平線之上,月光之下」,意指我們來自地平線上的不同地方,但都在相同的月光之下。即使參展藝術家來自各地,卻在同一片月光下匯聚,因此從不同區域出發,又具備某些共通性。

而臺灣展區則以「島嶼記憶體」(Technostalgia—Peripheral Memory)為題,由策展人謝宇婷策劃,邀集七位來自臺灣的藝術家,包括蔡國傑、紀凱淵、洪鈞元、黃贊倫、蘇匯宇,以及藝術雙人組Margot Guillemot與邱杰森,以「科技鄉愁」為線索,深入思索在快速科技化的時代背景下,這段線性發展的線性軸線其過程中,是否有我們疏忽的邊陲記憶。
應邀來蒙古參展臺灣藝術家及策展人。(右起)蔡國傑、莫珊嵐、 邱杰森、策展人謝宇婷介紹參展作品。圖/策展人提供。

在命題上,謝宇婷注入了不少巧思。尤其是英譯部分她並未選擇直接翻譯「島嶼記憶體」的中文意涵,而是以英語複合詞 「Technostalgia」與 「Peripheral Memory」另闢語境。前者揉合「Technology」(科技)與「Nostalgia」(懷舊),她稱之為「科技鄉愁」,既指向對退役技術與類比媒介的回望,以及那些不被演算法、推薦系統、AI 生成完全牽引,且還保有自由與未知空間想像力的時光。正如英國文化理論家馬克・費雪(Mark Fisher)曾指出,當代科技已不再提供通往未來的想像工具,而是直接定義了未來的樣貌;謝宇婷於是想要問:「如果我們暫時抽離這種線性升級,我們能否重新奪回想像力,去構想不被當前科技框架預設的各種未來樣貌?是否能夠重啟一條分岔的、充滿歧義與驚奇的未來徑道?」

「Peripheral Memory」則借自電腦擴充記憶體之語,轉喻那些被歷史書寫遺落、卻仍在邊陲發酵的文化殘想。無論是一段失落的家族敘事、一條被權力忽視的地籍裂縫,抑或隱匿於城市底層看不見的基礎設施,經由藝術,這些邊陲記憶得以像隨身硬碟般插回集體身體,重新喚起我們與土地、身體與歷史之間那早已斷裂或模糊的連結。

展覽的敘事起點從展場外開始。邱杰森與Margot的作品〈Flux No.3〉座落於澤登巴爾廣場,半透明通風管構築一道雲朵般的裝置,在日間反射光線,與周圍建築和天空對話,夜間則透過燈光轉換為變幻流動的光影雕塑,使作品在時間與天氣的更迭中呈現多樣的表情。淡淡呼應蒙古晴空裡浮動的雲影,也暗示支撐城市運轉卻常被忽視的基礎設施,串起整個展覽關於流動、交換與記憶循環的暗線,觀者可以將作品視作展覽的前奏,也可視作尾聲。

藝術雙人組Margot Guillemot與邱杰森作品〈Flux No.3〉。圖/策展人提供。

踏入展場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對關於「未來」的對話。黃贊倫的〈迴路〉讓多個 AI 帳號自我生成、彼此辯論,再把對話轉化為影像與聲音;創作者像是退到幕後,靜靜聆聽機器如何操演文本、拆解概念,質疑人類創作主權的疆域。另一側,蘇匯宇長達一小時的影像〈未來的衝擊:永恆的消逝〉則取材自美國學者托弗勒(Alvin Toffler)1972 年的暢銷書《未來的衝擊》(Future Shock),闡述「太快來臨的未來,將使個人淪入比異鄉人更惶惑的境遇;選擇過多的未來,將使人們變得更不自由」。蘇匯宇揉合這個書寫概念及自身記憶,捕捉臺灣現代化的足跡,如廢棄的旅館、工地、大樓等,引領觀眾造訪70年代後臺灣失敗的現代主義規劃,並以七○、八○年代電視的分鏡節奏與霓虹質感,嫁接當代科幻意象,捕捉高速變動為人類神經帶來的微妙震盪。兩件作品一剛一柔,闡述了科技發展與人類共處之間的微妙變化。

黃贊倫作品〈迴路〉。圖/策展人提供。

蘇匯宇作品〈未來的衝擊:永恆的消逝〉。圖/策展人提供。

再往前是蔡國傑的 VR 作品〈誤差塢堡〉。他長年研究地籍圖中由政權更迭遺下的誤差空隙,這回把檔案實證轉化為沉浸式遊戲:觀眾戴上頭盔,忽而滑入一段「幽靈土地」的空白坐標,親身體驗權力邊界如何在時間裡鬆動與位移。從宏觀的未來想像滑向土地縫隙的手勢,標誌著展覽第一個情感轉折。
藝術家蔡國傑作品〈誤差塢堡〉。圖/策展人提供。

緊接著,紀凱淵的作品〈穿越與消逝〉帶領觀者穿越海風吹拂的澎湖。黑白膠片中的小烏龜在礁岩與潮聲之間慢悠悠旅行,仿若把海島氣味帶進這座位於戈壁邊緣的內陸首都。畫面中的寂靜遠景、不經意的浪湧與光斑,讓人意識到海洋並非宏大敘事,而是一種無法被壓縮進速度語彙的生活節拍。洪鈞元的〈我與母親的民國64年〉則把鏡頭對準家庭,以 1970、80 年代傳統婚禮儀式為背景,重新演繹母親被父權規訓的身體姿態;那些被褪色婚紗布料包裹的記憶,透過表演者的置換重生,顯得既陌生又熟悉,如同一段被掩埋在心底的母語。
紀凱淵作品〈穿越與消逝〉。圖/策展人提供。

洪鈞元作品〈我與母親的民國64年〉。圖/策展人提供。

當觀眾沿著這條動線行走,實際經歷的是一段被策展人刻意排列的時間曲線。從科技預言、加速幻象,走到制度裂縫,再下潛至海洋氣味與家族軌跡。每一步都像把隱藏檔案拖進桌面,讓「邊陲」重新躍上螢幕中央。正因此,謝宇婷並不把「島嶼記憶體」當成對科技樂觀或悲觀的單向度批判,而是邀請觀眾想像,若能暫停對下一次科技技術升級的追逐,是否仍有餘裕回望那些在系統後台靜默運行的碎片?那些屬於土地的、身體的、語言的殘片,也許正潛伏著另一條未竟的未來岔路。

全城皆展場的雙年展馬拉松

在這幾天的參與,臺灣作為科技島國,將臺灣的科技觀與對未來藝術與跨領域的媒合與當地藝術家草原民族的創作精神相互交流,對於彼此而言都有著前所未有的激盪。邱杰森表示,蒙古為草原民族,生活多在戶外;他們信仰藏傳佛教,對死後儀式與骨骸處理有獨特做法──先將先人遺體曝曬一段時間,再行下葬,牲畜遺骸也常直接留在草原上於時間中自然腐化,這種顯而易見且對生命輪迴的領受,深刻影響了他們的創作維度。雖然當地並無完善的當代藝術體系,主流仍是傳統繪畫,藝術家多憑自身摸索,將罕見於歐美或亞洲主流的材料,如麻布、塑膠、廢棄物料等賦予文化意涵,並結合蒙古圖騰或牛羊角等元素,構築出既粗獷、原始、純粹,卻又富饒詩意的另一種藝術狀態。

策展人謝宇婷則指出,首屆烏蘭巴托雙年展雖然只是剛起步,目標與野心明確,主辦方參照威尼斯雙年展「全城皆展場」的模式,將展覽觸角從市中心一路延伸至郊區,串聯自然史博物館、私人畫廊、藝術家經營的替代空間,甚至商辦大樓的大廳,讓各式空間都成為藝術發聲的舞台。對烏蘭巴托而言,這樣的規模前所未見。

為了真正把「整座城市變成展場」落到實處,主辦單位刻意將各展場的開幕時間錯開,策展人、國際藝術家與貴賓宛如參加接力賽,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間輪番現身;每到一站,當地社群便聚攏成小型派對。除了確保了每檔展覽都能獲得應有的關注,另一方面也把觀眾的觀展路徑變成探索烏蘭巴托的城市漫遊,藝術和城市生活在同一條動線上並行,為首屆雙年展寫下生猛而開放的註腳。

首屆烏蘭巴托雙年展-台灣館《島嶼記憶體》(Technostalgia—Peripheral Memory)主視覺。

烏蘭巴托雙年展Ulaanbaatar Biennale謝宇婷邱杰森島嶼記憶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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