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池中藝術網

敦煌藝術中心:【一個畫家與一座城市的史詩】

2012-07-23|撰文者:南方日報記者 陳祥蕉


“首屆廣州十三行國際學術研討會”即將於明、後兩天(11月14日至15日)在廣州舉行。廣州市美協副主席陳鏗被特邀參會,繼2008年“5·12”汶川地震他組織130位畫家創 作巨幅作品《地慟·重生》(該巨作2009年被國家博物館收藏)後,這兩年他的巨幅油畫作品《遠航之夢——廣州十三行》備受各界關注。隨著畫作完成之後, 他也變成了研究“十三行”的專家。而從十三行到鎮海樓、黃花崗、沙面……陳鏗“一座城市的史詩”系列陸續完成,很多全景式的畫面重現了百年前的廣州城,也 逐漸喚起這個城市中的人們對老廣州的生活實感。好多館藏的歷史資料已經遺失,令陳鏗這個土生土長的“老廣”很失望,他想從民間的角度來進行視覺化表達,修 復人們對這座城市的記憶。

“城市史詩”今年添新作

描繪廣州歷史的長卷式油畫作品《遠航之夢——廣 州十三行》1米高、33.6米長,一面世就在業界造成了不小的轟動,備受官方和民間的肯定。這是畫家陳鏗“千秋之約——一座城市的史詩”系列的第一個作 品,這個系列計劃推出30張畫,包括沙面、陳家祠、廣九鐵路等等。這幾年來,陳鏗一直在廣州大學城外的嶺南油畫研究館埋首創作,近期又有兩幅新作完成,一 幅是從越秀山上鎮海樓俯瞰廣州全景的《鎮海樓騁懷》,一幅是以烈士林覺民妻子的視角來紀念和思考辛亥革命的《黃花祭》。

陳鏗介紹,畫《鎮海樓》不太容易,因為跑遍了各 大圖書館也找不到一張100年前廣州的全景圖。“於是我找了很多當時的地圖,這塊叫‘大鐘寺’,那塊叫‘農講所’(當時叫‘番禺學宮’),看看那個屋頂大 概是一個甚麼結構,但都是局部圖,然後有些靠想象畫出來。”他指著IPAD中的《鎮海樓》翻拍照片給記者講解:“當時這麼大的一個場景,前面是珠江,後面 是山,鎮海樓是廣州城最高的建築,這裡隱約可以看到現在已經消失的城牆。這裡下去是大東門,這裡下去是西門口,這邊加了一抹夕陽,一邊是冷色,一邊是暖 色,很強的一個對比。”這幅畫1米高、12.6米長,畫中很多人在放風箏,這是來自陳鏗的童年記憶。“我們小時候經常放風箏玩,因為沒有甚麼娛樂。我小時 候是在廣州長大的,這個場景對我來說印象非常深。放風箏的人群裡面各式人等都有,有富人、有窮人,不能說誰可以玩、誰不可以玩,這也表現了廣州一種包容的 心態。”

他記得,前不久這幅畫首次展覽的那天,很多人來 看,還有一個讀者拿著一張自己收藏的廣州全景老照片來和陳鏗的畫對照。“他的那張照片是從珠江看上去的,能看到長堤的景色。我就拿著放大鏡慢慢看他這張老 照片,那是1920年的廣州,我畫的是1900年的廣州。到現在我都還沒有發現100年前從越秀山上看下去的廣州全景照。”

《鎮海樓》跟《十三行》是同期畫的,陳鏗用了兩 年多時間交替完成,但他覺得《鎮海樓》還可以再完善。2米高、2.6米寬的《黃花祭》則是今年完成的,在風格上跟陳鏗以往的作品不太一樣。畫面上,林覺民 的妻子、落花和《與妻書》是局部呈現,跟《十三行》和《鎮海樓》這種全景式展現的方式完全不同。陳鏗認為,這個系列不是所有作品都要用全景式,要看題材適 合甚麼樣的表現形式。“《黃花祭》從技法上有突破,像《十三行》是講一個故事,起承轉合,一幅一幅敘述,但是《黃花祭》像現代電影一樣是意識流,蒙太奇的 疊印,是意象的表現,我用一條撕裂的線表現陰陽的相隔。之前的同類題材很多,大都是畫烈士和英雄,比如孫中山、黃興、林覺民等,我想找一個更淒婉、更適合 冷靜反思的角度。”

從民間角度留下城市的記憶

很多人問過陳鏗,用30幅油畫去記錄一個城市的 歷史,可能會耗費他30年的時間,為甚麼要做這件事?為甚麼選擇廣州這座城市?他說:“一是因為我喜歡歷史,我的經歷和積澱讓我覺得,我就是為畫歷史畫而 生的。而廣州是我的出生地,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想尋找這個城市曾經的輝煌,尋找這個城市的前世今生。”

他跟廣州的關係、對廣州的情感有點特殊和複雜。 “我1962年生於廣州,小時候我有一個夢就是當海員,年輕的時候整個國門都是封閉的,唯一能出國的機會就是當海員,出去才能夠知道世界是怎麼樣。因為我 們成長的年代是六七十年代。好在我父親在省體委工作,很多外國球隊來,帶很多畫報啊,雜誌啊,就給我開了一扇窗,看到原來外國是這樣的。有些外賓送給我們 的禮物就是一套他們國家的明信片,比如法國乒乓球隊來,送給我們一套巴黎的景色,哇!不得了!當時放《追捕》、《望鄉》、《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後來 我1997年去香港生活,再後來又有機會出國,終於知道這個世界是甚麼樣子了。在外面生活了一段時間,發現真正搞藝術還是在廣州,這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也 是更能讓我發揮的地方,這裡有更多的靈感。我就反過來想,我們小時候那個城市是甚麼樣的?我就在檔案館找,結果很失望,大部分民間的資料都沒有保留。所以 我覺得我應該從民間的角度、民生的角度來視覺地表達,留下這座城市的記憶。如果說要一個人一輩子一定要完成甚麼使命的話,我覺得這是我這一生應該要完成 的。”

陳鏗認為自己少年老成,喜歡歷史,30年前就畫 過沙基血案。“那個時候我就注意收集廣州有關的所有圖像,幾十年收集下來,一直沒找到一個點,一個適合我的表達方式。”突破口是那年的汶川地震,“《地 慟·重生》那張畫,就是我和嶺南油畫研究館館長劉洺策劃和發起,召集廣東省知名的油畫家都來創作。我負責做草圖,時間很緊,我幾個通宵沒睡,把地震那些視 覺形象組合在畫布上。那張畫後來是140多個畫家完成的,2米高、50多米長,現在被國家博物館收藏。這個之後,我一下找到靈感,我可以把廣州歷史題材的 畫作變成一個長卷,第二年《十三行》就出來了。”

“千秋之約——一座城市的史詩”系列的首部作品選擇《十三行》,陳鏗的想法是:“我覺得近代廣州最激動人心,最跌宕起伏的那一段歷史就是十三行。中國的近代化就從那裡開始,包括攝影,包括油畫本身的技巧也是從那裡過來的。”

這10年是我創作的黃金時間

陳鏗的“城市史詩”系列,非常注重歷史細節的真 實、準確。《十三行》有很多人物是真實的,比如十三行行商伍秉鑒、潘振承、盧觀恆,他們富可敵國,在當時甚至是世界首富。在創作《十三行》和《鎮海樓》草 稿的時候,就請來中大黃天驥教授等很多知名歷史專家來論證、研討,徵求他們的意見。在人物、道具、服裝、宗教方面,應該涵括甚麼,專家們都提出不少細緻的 看法。嶺南油畫研究館館長劉洺透露:“陳鏗老師跟別的畫家不同,為了畫一幅作品,他要看很多書,走訪很多人。他經常說,這個東西出來就要對得住歷史。所以 他會一邊畫畫,一邊播放史書來聽。”陳鏗補充:“比如說大班夫人初踏上廣州的土地,那種欣喜又略帶陌生的神態;還有行商的富態,從容,悠然自得的神采…… 我都努力去想象當年的那種情景,力圖最大限度地還原他們豐富而真實的表情。”

在《十三行》展出之後,研究十三行最權威的著作 《十三行考》作者梁嘉彬的兒子回國,就托朋友去找陳鏗,說:“見到陳鏗我要跟他鞠躬。”香港基督教文化學會會長李志剛就是梁嘉彬的學生,他知道陳鏗畫了這 個畫,專門來廣州找他,“我們談了一天”。現在不少關於“十三行”的會議都會邀請陳鏗去參加,通過一年多時間的創作和研究,他對於這個領域已經有不少了 解。澳門回歸祖國十週年的時候,《十三行》在澳門展出,當時反響很大,獲得澳門特首何厚鏵盛贊。

畫家陳鏗與嶺南油畫研究館的合作,這種合作模式 相當有利於大作品的誕生——表現汶川地震救援的巨作《地慟·重生》最初就是合作碰撞產生的。對於這種合作,劉洺稱他們確實想創造一個模式。“比如在一個素 材裡面選擇甚麼點很重要。就像我們選擇的‘一個城市的史詩’,就是將目光聚焦在發生在廣州,影響中國乃至全世界的一些事件。接下來每個畫選取哪些素材,怎 麼呈現,要有很多考證,很多調研,要請很多專家,然後陳老師再不斷創作、修正。”陳鏗開玩笑說:“我是主演,她是導演、製片。我有一個甚麼想法,她就能很 高屋建瓴地去宏觀考量,很多畫家沒有這個幸運。” 現在,陳鏗非常珍惜他的創作時間。“我還算年輕,到老了我不夠精力了,再年輕一點,又對城市歷史不瞭解,感受沒這麼深。所以現在我一天到晚都待在畫室,如 果沒別的事,從早上9點畫到晚上12點,只有中午休息一會兒。”現在除了畫畫,他還在廣州大學帶研究生。以前他曾在香港中文大學上課,現在因為太耗時已經 辭了。我這10年應該是我創作的黃金時間,出作品的時候。”

■專訪

陳鏗:我覺得廣州值得畫的東西太多了

南方日報:你記憶中兒時的廣州是甚麼樣子的?

陳鏗:上世紀60年代,那時我剛剛懂事就開始文 革了,70年代儘管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我們小孩子也看到一些社會的動蕩、動亂之類的,但是很多人也還是很有理想的,那真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大人們 都抓革命、促生產了,沒甚麼精力管孩子,小孩的功課也不多,可以瘋玩。六七十年代的廣州還是一個很乾淨、很純樸、很寧靜的一個城市。那時候車都不多,我們 就赤著腳在路上跑。那時候滿街都是樹,大家也都比較窮,家裡也沒甚麼東西,每個小孩脖子上都掛著一串鑰匙,小孩都那樣,大家都在那裡玩。那個時候的廣州給 了我很深的印象,其實那個應該說是整個農業文明、工業文明到現代信息文明最後的一段時光。

南方日報:現在呢?

陳鏗:我一直是對這個城市很有感情的,從80年 代廣州開始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整個30年,你要是30年前出國,再回到廣州肯定不認識了。現在的廣州現代化了、國際化了,到處是與別的城市一樣的高樓 大廈,一樣的立交、高速公路……物質豐富後,需要你去堅守一些精神的東西,你需要去選擇,需要去放棄一些東西,或者你去尋找一些東西。

南方日報:從畫里尋找?

陳鏗:對,我覺得廣州值得畫的東西太多了,廣州是一個在中國特別的地理環境下產生了很多文化積澱的地方。廣州就是中國的南大門,很多東西跟政治離得比較遠,但也可以作為中央政府的一個試驗田。比如我畫的這個十三行,就是當年的中國出口商品交易會。

關於廣州

70年代,那真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關於創作

一個畫家一輩子應該畫一張大作

南方日報:在《十三行》等“城市史詩”系列的作品出來之後,你有沒有感受到內心的改變和鼓舞?

陳鏗:自從這個作品出來以後,在澳門展出,社會 各界、包括我的同行,在香港的很多畫畫的朋友,知道了都打電話或發短信、E-mail給我,都很高興,一個是祝賀,一個是羨慕我可以這樣做,其實我很清 楚,我是很幸運的,太多的親人朋友在我背後托舉著我,還有劉洺、一冰、銳軍、楊柳……等等這個創作團隊。

一個有出息的作家,他心裡面一定會有一個夢想: 一生能夠寫出一部像托爾斯泰的《復活》或《戰爭與和平》,畫家就希望能畫一張大作吧,就像俄羅斯畫家列賓的《伏爾加河上的縴夫》、蘇里柯夫《近衛軍臨刑的 早晨》;法國畫家德拉克羅瓦的《自由領導人們》……這些畫都是歷史的概括,一部史詩,你看那張畫就等於看了一段濃縮的歷史。

南方日報:你的創作受誰的影響比較大?

陳鏗:可能是受老師的影響,我的老師在國內也是挺有名的,叫梁照堂,在我十八九歲學畫畫的時候,他就告訴我甚麼是好畫,一個畫家一輩子應該畫幾幅,至少一幅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的作品,那你這輩子當一個畫家就無憾了。

南方日報:我發現你的史詩系列中,每一幅都有很多不同的人物,即使是全景式,人物也佔了很大的位置。你喜歡畫人?

陳鏗:我喜歡畫人。我喜歡看人,觀察人。因為人 有很多性格,人也有多重性,比如說,你觀察這個人,你看他這個人,特別是當你瞭解了他之後,你會發現他跟你觀察到的有所不同,你會發現一些細節,這對再現 他的性格很起作用。就像有一位很著名的畫家叫陳丹青,有一次聽他說有一個習慣,說他跟有性格特徵的人聊天,都會不自覺地隔著台用手在大腿上把那人比畫一 下,他說他都不知道那是為甚麼,就是想畫他,其實每個人的性格,他的五官,以及他的那種表情,都有一個特徵的。

關於藝術教育

關鍵是小孩子真正的熱愛,而不是家長意志

南方日報:現在小孩子學繪畫藝術的前景如何?

陳鏗:關鍵是小孩子對繪畫藝術是真正的熱愛,而 不是家長意志。見到現在繪畫藝術市場火爆而叫小孩學美術,或者覺得小孩文化課成績不好,為了高考文化課分要求不高而要小孩改學美術,都是家長的一廂情願。 另外,家長對小孩學美術要循序漸進,不要拔苗助長,也不要讓小孩過早接受正規美術訓練,太早偏科。要培養孩子做藝術家,而不只是個畫家,這就需要有文化素 養和綜合知識架構,藝術教育關鍵在心靈,在藝術的創造力上。

南方日報:藝術創造很不容易,你想過放棄嗎?

陳鏗:還真沒有,從來沒有。我從十八歲跟梁照堂 老師學畫畫,有十年時間每個週六晚我都帶一周的功課交給老師,然後聽老師談藝,與一班師兄弟切磋交流,那種情景至今難忘。除了著書、學習、工作,我幾乎把 所有時間都用來畫畫。直到我成家,一對雙胞胎出生了才少去老師那裡,家務的繁忙使我有七八年時間畫畫較少,我只能見縫插針地利用點滴時間作畫,這也是我改 畫油畫的原因。我是惜時如金的,畫不到畫會煩躁,那段時間好在有個大師指點我,說你那龍鳳胎不就是你最好的作品嗎?於是我那幾年很心安理得地與小孩子共同 成長。我一直保持對繪畫藝術由衷的熱愛,保持著對藝術的虔誠與激情,心態比較平穩。這與我會調節情緒有關,要學會保持良好的心態,勝不驕、敗不餒,時時保 持平常心,才能有好的心情去畫畫。

南方日報:如果想成為一個畫家,想投身到繪畫藝術這個行業,需要一種甚麼樣的天賦和素質?

陳鏗:首先是對繪畫有無比的興趣,然後又畫得隨 心所願,夜不能寐,或許這就是天賦。素質應該是不驕不躁,能耐得住寂寞,因為畫畫成才的確是很漫長很艱苦的,有幾十年的摸索積累才有成果,非堅持不可。另 外,我不會只為“利”去畫畫,只為錢而畫的畫,那只是小利,藝術是化無用為大用的,沈下心來用自己的心靈去作畫,為時代立像,為歷史寫卷,那才會是真正的 大利。中國古代哲人說“大象無形”、“巨音稀聲”者,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