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池中藝術網

敦煌藝術中心:【傳奇女性李爽的傳奇人生】

2012-06-10|撰文者:互聯網


  李爽的名字會讓現今許多中國當代藝術界的人感到陌生,但李爽卻和黃銳,王克平、馬德升、北島等一起,是70年代末風潮迭起的中國當代藝術的急先鋒之一。

  1979年,一批挑戰中國傳統的非專業藝術家組成了“星星畫會”,李爽是畫會的12位奠基人之一。這是一個藝術和帶有政治色彩的組織,組織成員包括黃銳、王克平、馬德升、李爽、栗憲庭、艾未未和詩人北島、芒克、作家鐘阿城等,李爽是其中唯一的女性成員,同時,她也是組織中唯一曾被監禁的一位。他們在北京舉辦了一系列未經許可的展覽,藝術家們試著打破一切規則,為在中國出現的先鋒藝術創造舞台。

  星星畫會的第一次自發性展覽於1979年9月27日在美術館東側的小公園舉辦,展品選取的標準在於有無新意,沒有官方意志,9月29日被禁。藝術家隨即於79年10月1日遊行,提出“要政治民主,要藝術自由”,揭開了當代藝術在中國登陸的帷幕。

  1981年的11月,24歲的李爽由於和她的未婚夫、法國外交官員白天祥(Emmanuel Bellefroid)在北京外交公寓同居而被以有損國家尊嚴等罪名被daibu,並被判處勞動教養兩年。白天祥於1975年來到北京,在李爽被bu之後他被控以支助minyun分子而被當局驅逐出中國。

  李爽在jianyu關了兩年,在飽受心理折磨的同時她閱讀了大量歷史書籍和中國古典名作。她的未婚夫白天祥回法國後不停地四處奔走,要求法國政府出面釋放李爽。1983年法國總統密特朗訪華,在與鄧小平的會晤中提出此事,很快在會談之後,李爽被釋放並被允許去巴黎。

  1983年李爽奔赴法國,次年她與白天祥結婚,由於她的特殊經歷,她受到了超出一般流亡藝術家的重視程度——巴黎市長親自為其舉辦了婚禮。她婚後育有兩子。他們波折而感人的愛情故事被法國電視台報導並刊登在《紐約時報》上。

  移居法國的李爽從未放棄她的藝術生涯。她每天在她巴黎南部的工作室里工作六七個小時。她曾在巴黎蓬皮杜中心展出“中國木刻”,參加的聯展包括台北漢雅軒畫廊的“星星:十年”及在中國、韓國、西班牙、意大利、和日本的聯展。她的一些作品在蘇富比和佳士得拍賣會露面,近年她在北京、新加坡和印尼都有過個展。她繼續著她的繪畫,常常畫彩色的佛。

  李爽:有知覺的生活是幸福的

  李爽,北京人。曾在中國青年藝術劇院從事舞台美術工作。“星星繪畫”創作人之一。1979年和1980年組織參加第一、第二屆“星星美展”。1983年移居法國。後繼續深造。自1979年以來,曾參加國內、國際性大型聯展近40余次。多幅作品被法國艾培市立美術館、韓國漢城近代藝術國立美術館、日本福岡亞洲近現代藝術博物館及各國收藏家廣泛收藏。出版有《爽》(台北市聯合文學,1999年,李爽/阿城合著)

她是首次到上海舉辦畫展。之前本來是委託一家國外畫廊做,但是她發現,他們正在舉辦的一個展覽所有的文字說明沒有中文、所有畫作的裝幀都是在國外做好再運過來,他們說:不相信中國人——他們認為她在法國生活了20多年,所以對她並不諱言。

  這是一個細節。

  李爽感受到了不尊重。所以立刻轉道敦煌藝術中心。

  是一種緣分。

  她信奉生命中所有的際遇都是一種有意義的安排,但是需要你去感知。

  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她以一個年輕女孩出眾的才華和堅貞的愛情,名噪海內外。然後是出國、婚禮、脫離職業、照顧丈夫、養育兒子——有很長一段時間,她沈寂。也許是消失在流水一樣的日子里了。

  但其實,她還在畫,一直都在畫,以一個真誠藝術家對藝術的虔誠面對自我而非順服地面對社會。

  “藝術維持著我生命的協調,二十幾年從向外擴張式的掠奪藝術靈感到向內尋找自己根莖發芽的沃土,結果是內心戰勝了外界。”

  這是她的自述。從1984年至今,她已經在法國、瑞士、美國等地舉辦了26次個展;2000年之後,每年都有個展,僅在07年,就在巴黎、里昂、新加坡、香港等地舉辦了4次個展,聯展更是不計其數。她的作品被美術館收藏,也出現在佳士得、蘇富比、中國嘉德等知名拍場中。

  丈夫從外交官職位上退休之後,興致勃勃做了她的“經紀人”——細緻到,比如他會叮囑畫展聯繫人,如果沒有接到李爽,他已經給她畫了從機場到酒店的詳細地圖。他把這項工作當成一種樂趣,看到妻子的才華被承認,他為她驕傲。

  正在我們談話的間隙,有電話來找,說是老嚴——晚上請吃飯,為李爽接風。此老嚴即“星星”成員之一的嚴力——青春時代的“哥們”。李爽仔細記下地址,說:謝謝!由衷的。

  這樣一個女人,在她進入知天命之年的時候,還擁有自己熱愛的事業、愛情、家庭,以及這樣綿長的友誼。堪稱圓滿。

  但是李爽說:這一切中最重要的,是擁有“知覺”——知道我是誰,知道我在做甚麼,知道我的生活的意義和價值所在——有知覺的生活著,這才是最幸福的。

  生活,畫畫

  在巴黎,李爽認為最奢侈的擁有就是自然。

  她住家附近就是幾百公頃的布洛涅森林,推開窗就是翁翁鬱鬱的綠。這裡曾是國王的狩獵場。他們養有兩匹馬,每周騎馬兩次——因為森林太大,道路複雜,每次騎馬需要嚮導。騎馬走在濃郁的林蔭中,氧氣多到醉人。

  還有泥土。

  一定要接觸泥土。

  有一年栗憲庭到巴黎來看她,正碰上她的小兒子滾在泥堆里玩,渾身象泥猴。大驚失色,馬上把孩子抱起來,還責怪李爽:你怎麼讓孩子玩泥巴!

  李爽訝然,後來樂了。可能在國內,也很少能看到孩子這麼放縱地玩泥巴吧。

  但是泥土是非常好的東西。泥土一點也不臟。

  她說:其實大人也需要跟泥土玩。跟泥土接觸是很好的減壓方式。脫下襪子,讓雙腳踩在地上,走一走,感受泥土,你會很快放鬆下來。

  家的花園裡,她特意讓園丁給自己留了一小塊自留地,她要自己去挖挖土,種種菜,弄弄花草,這是她的呼吸。她覺得,很重要。

  每天早起,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安排好家裡三個男人的日常生活。然後,李爽開始步行到自己的畫室,沈浸到自己的世界,開始創作。

  平均每張畫需要10天左右,一年大概能畫五十多張。

  藝術,道路

  12歲,李爽非常明確的知道自己將來要畫畫。

  12歲的某一天,身為建築系教授的父親在家裡親手做了幾只木凳,她注意到了某一個瞬間的畫面,非常美,然後就把它畫了下來,這幅畫得到了家人極大的鼓勵,在此之前,李爽從未有過任何繪畫技巧的訓練。只是在那一刻,她被某種突然降臨到眼中的畫面所震撼,然後就自然而然把它記錄下來。

這是藝術的臨摹時期——一直持續到她的19歲,到北京的郊區插隊——這個時期,農村風光讓她如醉如痴,她學會了和大自然相處,用簡單的顏料棒在簡陋至極的畫板上臨摹風景,一共畫了300多幅小畫。

  而載入史冊的“星星時期”的創作,李爽認為最大的價值就是它體現一種最自由的畫風,沒有技巧(因為沒有看到過技巧),只有青春和熱情,無拘無束,無所羈絆,所以當時的許多作品甚至在今天看來都是先鋒的,不過也許是因為無知才無畏。

  1984至1994是李爽藝術的失語期。這時的李爽已旅居巴黎,她收獲了沈甸甸的愛情。但是她的另一個戀愛對象——藝術,卻陷入了迷失。

  她這個時期的作品多以拼貼和油畫為主,畫面多為糾纏在一起的人體——這些糾纏的人體似乎就是李爽這個時期心理的寫照。完整涉獵西方藝術歷史,步入到羅浮宮、奧賽與蓬皮杜之中,零距離地接觸到西方從古典主義直至現代主義的原作,深深的震撼罩住了她。

  巴黎為李爽提供的繪畫條件是如此之好,顏料應有盡有,畫室寬敞明亮。但是她發現自己被一種巨大的無形束縛住了,甚麼也畫不出來。在海洋一樣的藝術世界里,李爽問:我是誰?我將怎樣表達?

  有評論家稱:《天地間遊蕩》(1995)也許是李爽在那種境遇之中所作出的一次最為出色的表達,在前景的拱門之下,放置著一張空椅子,窗扉敞開於具有透明感的景致之中,畫面中有一塊拼貼部分,如同一堆積雪、一小座致幻的廢墟。

  睜開眼睛看世界之後,這是很多人都會經歷的文化差異的痛苦。只不過,李爽的體驗更加劇烈。因為她還有一重痛苦是女性的:從激烈動蕩的社會生活中墮入到幽靜安逸的富貴溫柔家,對於藝術家來說,是一種幸也是一種不幸。對於一個自覺的有知覺的人來說,平和時期的自我戰爭也許更為困難。

  2000年,是一個轉折。說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李爽覺得自己一下子悟了。也許是各種各樣的衝突和痛苦積聚得太濃厚了,濃厚到暴裂,暴裂之後,豁然開朗,獲得新生。

  她對著鏡子,開始描畫自己——一個東方女性。她想從精神層面來畫這個女子,那個她:平和、肅靜、安詳,有尊嚴,福滿。作畫的過程中她時時情不自禁,熱淚盈眶。7天之後,她畫完了。

  此後,這樣一個具有東方神韻的女性肖像成為李爽創作的模板:低垂的目光、寬厚的耳垂、櫻桃嘴形,輔以鮮花、修竹、幼苗……人像本身變化甚少。

  後來,她用數字環繞頭像。關於這組數字創作,李爽說:“有一年之久,我每日清晨起身會自然記起一些數字,一日一週一個月下來,我發現同樣的數字不斷的重復。接下來又在每一組數字中出現一些符號。於是我不再琢磨就把他們搬到畫布上來了。”

  這是一個近乎玄妙的來歷。然而我相信它的真實。李爽認為每一組數字都帶有一個特定的意義。比如“3-7-10”(三角形)有宇天宏善之意,而“4-9-12”(正方形)是福厚盈滿,我想也有正財之意,“1-6-14”(十字形)則是豐盛藴藏在大地中。“8-0-13”(交叉形)則是晶礦珠寶,而“5-2-19”(圓形)是人,動物,花木組成的一首圓舞曲。

這些肖像,都是那麼安詳。仔細注視,你會發現,這股安詳的源泉是主人翁的內心,而安詳的力量是如此巨大,從一個安靜的個體出發,布滿整個天空和宇宙,而這個個體並非是某個人,也不是東方的菩薩,她以一種精神性存在於我們每一個人的心中。因每個人都是非凡而有尊嚴的。

  藝術,性別

  在星星時期,李爽的外號叫“少爺”,還有一個叫“傻爽”。那時侯她二十出頭,她給自己在那個男性群體中的定位是:不要做男人的附屬品,做一個自由的人。這個“人”去除了性別。

  當他們知道了她的“主義”之後,不再敢造次,而是真正把她當成同行,探討藝術,討論問題,李爽真正獲得了尊重。

  愛情中仍舊要有知覺。

  李爽的著名婚姻,二十多年過去,人們習慣性的問題都是:還是那一個嗎?

  是。還是白天祥。從小白到老白。這個出身貴族之家的男人,浪漫,博大精深,懂得尊重。白天祥曾經對李爽說:你永遠都會給我驚喜。

  這個驚喜是甚麼?

  李爽想了想,說:我只是給了他最樸素的愛。

  她從來不期望在學識與生活上與他對等。但是她有自己的一塊小天地:她的畫、她的思考、她的真實。

  老白年輕時不做家務,現在,他一邊寫書,一邊管孩子,還做家務,給李爽騰出更多的時間。他們互相為對方著想,互相為互相服務,互相欣賞、感激。

  處在女權運動的前沿陣地,李爽申明自己不是女性主義者,她說:我熱愛男人,要和他們一起,創造生活。但是這個聯合的前提是:男女有別。

  這種區別不僅是生理上的,更是社會的,男性和女性在對社會地位的追求上是有差別的,與男性相比,女性更加重視內心的成功,而較忽視社會的評價;體現在藝術創作上,男女藝術家的創作方向有所不同,觀察點也不同,女性更加生活性,發掘生活中自然的美,從內出發,體察自身。即便是當年創作《神台上的紅孩子》、《希望之光》這樣時代性強的作品,李爽回憶說,也是從自我的生活經歷中捕捉的畫面和靈感。而男性視角更加宏闊,涵擴社會、經濟、政治,從而也顯得野心勃勃。

  這樣的藝術分野是自然的。

  自然就是真和美。

  女人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把自己當作一塊肉,只有看重自己,器重自己,用強大的精神來支配肉體,才能獲得尊嚴。有知覺的生活——比如有可能是草葉上一滴露水、一束陽光,一聲呼喚……把你定住——此刻比任何物質生活中的權勢,金錢,妒嫉都來的超越莊嚴。精神臣服於真和美,生活就會變得很豐盛。而藝術就在這豐盛之中。

  藝術,市場

  對於目前西方市場對於中國藝術的態度,李爽用了一個字:熱。這個熱不僅反映在中國藝術家的作品在國際拍賣場的頻創新高,同時許多畫廊、藝術機構會主動尋找、關注來自中國的藝術創作,而且這股熱潮與中國這些年經濟政治地位的提高是息息相關的。

  這個熱度之下,如何收藏藝術品?李爽曾經對一個收藏家說:你去看畫展,如果有一幅畫,你站在她面前,被定住,遲遲不肯離去;如果離去之後,你在家裡,在睡覺的時候,還會想起她,那麼就去買這樣的畫吧。

  對於投資者,這個說法也許過於感性。換個說法,李爽說藝術品投資也許就是一座金字塔——買那些底座很結實的、內在結構是一塊塊壘起來的(決不是空心的),價格多年穩中有升的藝術品,是可以放心的。她自己的作品,從2002年起步,這些年從幾萬到十萬到幾十萬,一步一個台階,慢慢升上來。她做得很安心。

  幸運的李爽並不需要賣畫來養活自己,所以從一定角度來說,她畫得很純粹。畫畫給她帶來的最大的快樂是創作本身:不算計、不迎合、無目的、努力映射內心。這個過程是最美的。
  也許終極的藝術就是在你付出絕對的純粹之後,才會在某個不期然的時刻獲得高額的回報——這個回報來自市場、也來自更深廣的時間的認同。

  未來,無限

  在巴黎,李爽和趙無極住得很近。李爽時常拜訪他。看看他的畫,聊聊天。

  問他:你畫的是甚麼?

  他說:風景。

  你再問他:你畫的是甚麼?

  他說:風景。

  他永遠只會這麼回答你。

  那是風景嗎?

  是風景。藴含天、地、水、火,熔萬物於一爐。那風景里有一切。

  趙無極是東西方融合的典範。而另一位風景大師東山魁夷,他在散文《聽泉》中說:“心中所求就是希望作畫做到誠實。”但是我們在他的寫實風景中,可以看到夢幻。

  偉大的藝術最後都是殊途同歸。李爽舉了這兩個例子。當年當她被一種強大的異域文化壓抑住的時候,她讀了各種宗教經典。然後她發現最終,宗教教義都是相通的。最終的指向都是在是在講如何解除束縛,獲得逍遙。藝術也是一樣——當你的思維化解了束縛,達到了逍遙境界,你就可以自由馳騁了。 

  李爽把這層境界定義為“無限”,她要在無限中,通過心去描繪自己所能觸及所能瞭解的世界,這是一個過程,這個過程的目的就是尋找真實。

  “我正在創作的畫兒還沒有人看到過,色彩、面容可能都更加抽離、模糊——同時也將更加接近真實。”——這種真實,是一個有知覺的當代女性,站在視域的巔峰,訴說平和生活中的內心戰爭達到內心和諧的涅磐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