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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藝術中心:【鏡子中的男人】

1995-05-06|撰文者:李旭


《對影》系列,是梁衛洲自1991年以來的一組以人物為主體的作品。此前的三年時間裏,他潛心
探究精密,而異樣的寫實語言,題材曾廣泛涉及靜物、人像和風景,從1991年底開始,他的注意力開
始投入到人物畫中,並在一系列實驗後逐步搭建起《對影》系列的構架。 《對影》,對於畫家本人來
說有兩個必不可少的基礎:一是行為基礎、二是心理基礎。兩個基礎相互依存、密不可分。行為基礎
是照鏡子,鏡子裏面的幻象與鏡子外面的真實相映成趣,鏡中人與對鏡人之間因果莫辨、真偽不明;
心理基礎則是對自我的強烈關注:自我肯定與自我否定、自戀與自卑、自瀆與自瘧……這是一連串緊
緊圍繞自我中心的矛盾情感。

直接進入《對影》系列是困難的,因為畫面中滲透了太多具體而私秘的個人信息,盡管這些圖像
是為人們所熟識的。在梁衛洲的作品中,很難看到主題明確、表意順暢的敘述方式,他所描繪的人物
似乎都在有意無意地擺出某種不同尋常的姿勢。這些姿勢中,有些是在一人獨處的封閉空間中作出的,
怡然自得而毫無羞恥;有些是在自我空間中突然受到驚擾而導致的意外和恐慌;有些是孤立個體間毫
無關聯的並置;還有一些則是兩個(或多個)人物間較為隱蔽的交流,頗有不可告人的意味。

梁衛洲在解釋這些姿勢時說:“這些布面圖像的產生,與我自身的生存狀態與個人經驗有關。”
這是一種坦誠的策略,也就是說,通過揭示個人隱私來展現人們共有的本性,通過可疑的個案來言說
可信的事實,用梁衛洲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以造作來敘述真理”。

《對影》是典型的都市生活產物。越是龐大的都市,給每個人的空間就越是狹小;越是熱鬧的場
所,個體的存在就越不重要;人越多,陌生人就越多;人越擠,隱私也就越不存在了……都市生活中
較為陰晦的一面就這樣浮現於梁衛洲的畫布上,但這一文學敘述式的涵義在《對影》系列中更多地則
是被形式語言所切割和間離著。

除繪畫之外,攝影是梁衛洲最大的愛好。拍照片的習慣使他通過取景器去觀察事物,在變幻無常
的光影和景深中,他一次次地聚焦並選擇著曝光指數。收集到的形象充實了他的畫面,觀察的態度也
同時影響著作品的內部進展。

這一系列中最典型的構圖方式是“一體雙影”,通常由同一人物的兩個相同或相似的姿勢分列畫
面左右,中間較為狹窄的“隔離帶”內襯以暗淡模糊的黑白圖像;後來,左右兩面的人物形象和姿勢
開始顯現出較大差異,中間的隔離部份也漸漸取消,某種更為鬆散自由的錯位式空間取代了原來的固
定程式。盡管均衡對稱的結構被打破了,但《對影》的靈魂依然在進一步漂游,更多更復雜的人物及
其表情和姿勢正不斷湧人梁衛洲的新作,接下來他必將面臨更具挑戰意義的風格樣式考驗。對語言的
發展和延續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將是自我控制的能力.

《對影》系列中的人物,大多是梁衛洲的自畫像,還有幾個較為親近的好友,另外,他家裹的一
隻白色波斯貓也時常出現在畫面上。他很少畫女人,因為他覺得女人的形像被附會了太多其他的意義,
而男人的形象則更為純粹、更為接近《對影》式的人格分裂特徵。

《對影》系列中還出現過許多面具和其他民間美術圖像,梁衛洲使用它們是因為它們身上也附帶
著相互矛盾的雙重性格,而這種雙重性格在面具上體現得最為明顯:一方面,面具是古代圖騰崇拜的
產物,具有驅鬼避邪的特質,是對罪孽的監督;另一方面,面具也是戲劇中的假面,含有玩世不恭的
色彩,同時,它還附帶著偽裝身傷、窺視他人和掩護犯罪等性質。

如是,日常生活中誇張做作的景象與民間美術符號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因素便在梁衛洲的作品中各
自為政地並置在一起,荒誕不經地相互交匯且相互消解。

梁衛洲和他的《對影》,在環繞著他們的目光中相互對視著,這種對視還將持續下去。對畫家本
人來說,他的畫布,將永遠是他的鏡子。

1995年5月6日 於上海美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