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畫廊:【五花肉的油彩世界-常陵】
2020-07-20|撰文者:RichMan No.93 2010年10月號
「我們所熟悉的世界不需要描繪」這是許多人對世界的解讀。但,或許對於藝術家創作而言,世界的樣貌,卻可透過自身的解剖、建構、序列出來。而有意思的是,觀者本身,亦可透過這-有血有肉的油彩繪畫中,從新反思、釐清各個面象,與看待的方式。
走進常陵的畫室,一股濃烈的亞麻油、油彩味撲鼻而來;「不是肉香,是油彩味,但畫布上,卻層層堆疊五花肉!」我戲謔的想著:這五花肉所堆疊的畫作,若有肉香豈不更妙哉!
在台灣當代藝術繪畫領域中,常陵的出現其實來得剛剛好。六年前,甫從法國回到台灣的常陵,初期對於這塊母土的認知一切陌生;但這五年間,他用畫筆創造了五花肉系列(肉山水、肉花鳥、肉都市、肉兵器、肉宗教,五個系列)。這不僅讓人們對於他的創作有了認識,更讓許多觀者有了新的省思:原來創作有序列可循,藝術並非靈感一現的侷促。
常陵 五花肉系列-肉宗教-金身佛的脫胎換骨 2010 油彩 194x259cm
藝術的養成 自由
今年三十六歲的常陵,其實在當代藝術家的年歲上,尚屬年輕。但在眾多藏家對藝術家的喜好名單上,卻早已豎立一段時日。
觀看常陵的創作,你會好奇,為何這年紀尚屬年輕的創作者,其作品卻帶有深沈的色彩,沈重的畫面,及透出一股黑色詼諧?一般這歲數的藝術家,不是在搞裝置、錄像、前衛藝術,就是在畫筆上揮灑滿腔的熱情、火辣辣的顏色與光明。而探究常陵的背景後才發現,藝術的養成老早就深植在他的血液裡。
「大伯是詩人楊牧,父親是藝術家楊維中,母親是淡江中學音樂老師。」常陵自小即敏感,卻也自由的徜徉在這文學、藝術、音樂的氛圍裡。
「家裡給我最好的教育,其實是自由。」常陵憶起父親的教育方式說道。幼稚園中班時,父親楊維中便在家中浴室貼滿一整面牆的白報紙,「讓我們畫畫,也讓我們玩耍,就算在浴室玩得全身油料,也很好處理。」
上了國中後,常陵最常待的地方是父親的工作室,「父親不會用教的,但你在那裡,就會很自然的,開始自己的創作。」那為何沒有跟母親彈琴呢?常陵笑說:「有啊!我跟弟弟都在很開放自由的環境下學彈琴、畫畫;但到了一定的年紀,就分別為勝了,我畫畫、弟弟彈琴。」
「小時候,我念淡江中學,功課不見的多好,沒啥好被稱讚的,但印象裡,畫畫這件事,是有被人稱讚的,就這樣一路畫下去了。」常陵戲謔的笑談自己的創作路程,儼然是水到渠成的自然選擇。
但,藝術創作的歷程,倘若只是家庭背景、自然選擇,似乎無法滿足創作者探究藝術殿堂的心!高中畢業後即服兵役,一退伍,常陵就踏上了法國求學之路。「為何是法國?因為只要能考上法國國立高等藝術學院,即可學費全免!這是對普通家庭來說,出國留學最好的選擇。」常陵慣有的感慨與敏感敍述著。
在法國生活、唸書、創作,近十年的常陵,對於台灣的展覽與關注仍持續,但在這一進一出之間,殊不知等著他的台灣創作之路已漸漸變了型!
常陵 五花肉系列-肉山水-芙蓉出水圖 2006 油彩 145x195cm
五花肉的起源 思鄉
「我剛回台灣時,發現這個台灣跟我印象中的台灣已經不同了!」在法國持續探討社會議題,表達當代現象做申論、發表過「政治種花」、也做了 「One Day I will ask nothing」,等社會性議題創作的常陵,發現自己對台灣這塊母土,有了脱勾的現象。或許,十年前的台灣,可能還圍繞著種族情節,道德意識等議題,讓藝術家們有更深沈的探討與創作。但觀看現在的台灣呢?
「五花肉系列,其實是一個遊子對故鄉的思鄉起源,卻也是我創作、建構思維世界的開頭。」常陵思索說道。對於一個長期在外的異鄉遊子,常陵笑說自己對故鄉的一切都保含思鄉情節,而食物,通常是第一順位,那油呼呼、飽滿、肥嫩的五花肉,成了常陵對台灣的嚮往。此外,當常陵對自身母土的轉變太快,而無所適從時,從自身肉身的解剖與架構,成了他創作的源頭。
「你可以說是,我對台灣的想念在五花肉的創作裡依稀可見;但也可說,我對台灣這轉型後的母土有了從新的體認,從自身的肉體去解構,序列出我的創作思維世界。」因此,〈五花肉系列〉孕育而生。
而最令人津津樂道的是,當常陵將〈五花肉系列〉逐一完成,展演開時,這肉山水、肉花鳥、肉都市、肉兵器、肉宗教,其序列輪廓清晰可尋!「世界的源頭從山水、再到花鳥;而有了都市後,人們開始有慾望,接著才會有戰爭衍生了兵器系列;最後,回歸精神層次的肉宗教!」這樣的創作序列,在台灣當代藝術創作裡,寥寥可數。「想要感性的創作,卻仍想帶給人反思的能力,就必須理性的架構。」這是常陵一貫的作風,抑或是環境長年積累在他敏感自身的效應?
常陵 五花肉系列-肉宗教-江影獵殺 2010 油彩 240x200cm
創作的序列 微觀
「你有沒有發現,自己的創作有序列、有邏輯!讓許多觀者印象深刻。」此話一出,常陵蹙眉說:「藝術家的創作並非只是美感的表達,作品本身若無法帶給觀者反思的空間,是很可惜的。」而有意思的是,當常陵將五花肉油彩揮灑成自成一格的世界時,除了理性的論述,卻仍可看出感性的微觀。
而這微觀,是透過長年的敏感積累出來的。「我創作的習慣是,我先想通我要的論述與邏輯,然後在這宏觀的論述裡,再感性的下筆。好比我腦袋是理性的,但理性落在手上卻成了感性的揮灑畫面。」
看著常陵的〈五花肉系列〉,聽他敍述五花肉的建構,與每個階段的感性與創作歷程。不禁突發奇想:或許在達利理性建構超現實的幻想中,與梵谷感性瘋狂把耳朵切下的當下;他們本就依序著一套邏輯支撐自己的創作,在邏輯與感性的思維中,持續建構並勾勒出他們的理想世界。而觀者只能透過畫布一次又一次的認識他們的理性與感性,就如同常陵的五花肉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