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來過…李二男的後現代靈光
He's Been Here…Postmodern Aura in Lee LeeNam

他撐起了時間之軸，在油燈一開一關之際，彷彿各式藝術流派的轉場，觥籌交錯地穿梭在時空之間。流動的畫布，在邏輯之外，進行著現代與從前的對話。一瞬即千年，訴說著：「他曾經來過。」

他曾經來過。善用後現代的語彙，南韓錄像藝術家李二男，利用影像動態的特性，在他的錄像作品中，呈現著「過去與現在」、「自然與人工」的浮光掠影。他將大眾熟悉的世界名作符號化，指涉著歷代經典名畫與大師，作為影像畫面的元素，將名畫的場景，進行古今交織的錯位，形成移動的畫布，讓現代與從前進行超乎邏輯之外的對話。李二男將作品螢幕的邊框，改為畫框的形式，似假亂真地在靜態與動態之間，挑動觀眾似是而非的視覺印象。這些特質，形成李二男獨樹一格的後現代演繹，也成就他利用螢幕機械為媒材，回應著班雅明（Walter Benjamin） 的「藝術品的靈光終將會隨著錄影、圖像複製而消逝」之說，重新創造出具有藝術家想像力的藝術靈光。

李二男曾經提到「所有存活的物體終將消失」。但透過他影像作品中掠過的畫面，曾經存活的物象，都在歷史的長河中熠熠閃耀著不滅的藝術靈光。恰似李二男的最新作品《重生之光與松下觀瀑-2019》，他以朝鲜後期文人畫家姜彛五的《松下觀瀑》為地域之緯，零星的人類活動暗示著文明的起始，以時光為軸，穿插著各式各樣古今重要經典作品的特徵與文明的記憶。他援引馬格利特（René Magritte）的戴帽男士，由他撐起了時間之軸，在油燈一開一關之際，彷彿各式藝術流派的轉場，觥籌交錯般，隨時空轉換。

《重生之光與松下觀瀑-2019》如同李二男後現代錄像藝術的一場嘉年華，在東方的山水畫上，西元一世紀的拉孔雕像與布朗庫西的雕塑，乘著飛船劃過畫面；思惟菩薩與秀拉點畫的男孩一同乘著魚雷迎面飛來，飛碟逼近，穿插著五彩的螢光，象徵著人類文明璀璨的藝術意韻，在畫面中恣意蓬生。油燈恰似切換時光的紐，影像的最後一切趨於平靜，海鷗翱翔大海，馬格利特的蘋果暗示著未知且充滿希望的未來，明天又會有多少精彩浮現於世？

李二男重要的代表作品《Monet與小癡的對話》，他將莫內著名的日出印象與韓國南宗畫派巨匠小痴的山水畫並列在一起。兩幅畫中的小船越過螢幕的界限，自由地穿行。藝術家積極地加入自己製作的3D動畫影像，日出日落的天光雲影，四季氣候的變化，霓虹閃爍的夜景，如詩如畫，恰如移動的島嶼，以不可思議的方式呈現，彷彿是一幅跨越時空的世紀風景。

李二男把西方傳統的「trompe l'oeil」巧妙的應用在錄像上。《新畫廊》打破了對於空間的既定概念，海水與天空與風景中的風景，透過液晶螢幕在牆面上延伸了倒映了無邊的風光。當我們駐足在螢幕前，正端詳著空間感的異樣時，畫面深景處的作品，又悄然地從梵谷的星夜，逐漸轉換成達利的軟鐘，從馬內的奧林匹亞，轉變為米勒的拾穗。靜靜的，呈現了膾炙人口的經典作品，而由它們緩慢地漸變過程，恍然精彩走過美術史。透過影像的傳達，新奇帶有科技感的觀看方式，衝撞著熟悉的視覺記憶，衝突而和諧。

梵谷的《杏花》是春天最美麗的容顏。李二男將螢幕化為一扇一扇窗，存在是最寫實的氣息，抹開玻璃上的水霧，就可以從花苞乍放的枝枒看到漫天盛開的杏花。在蝴蝶飛舞處，在一輪明月升起的海上，在玻璃的另一邊，湖綠色的春天，是李二男對梵谷浪漫而夢幻的憧憬。

蒙娜麗莎在戰火中是否也會懸著一顆心？李二男重新詮釋達文西的名畫《蒙娜麗莎的微笑》挑戰微笑的神祕指數與溫度。此起彼落的傘兵、飛行船與炸彈，打破了寧靜的原野。戰火四起，身後的砲聲隆隆，蒙娜麗莎的目光隨著眼前轟炸機而轉移，面對現實的變故與紛爭，微笑的背後依然是超凡脫俗的淡定，還是強自鎮定的緊張？神秘從來耐人尋味，經過時間的煙火，蒙娜麗莎的那抹微笑，似乎更神秘，也更耐讀了。

十七世紀的維梅爾，以珍珠耳環作為視覺的焦點，創作《戴珍珠耳環的少女》，楚楚動人的少女讓人移不開視線。二十世紀的李二男，看著年華正盛的少女，微微閉上眼睛，悄然無聲地流下碩大的淚珠，透明純淨，扣人心弦。愁緒如海，載也載不動。移不開的視線亦如流不完也拭不盡的眼淚，已然分不清是淚水，是珍珠，還是鑽石？

過去與現在、東方與西方在李二男的作品中恆不存在界線。《墨竹圖2》中他為東方墨竹帶來後現代的意象。古韻幽幽的竹枝，隨風搖曳，風雅自生。那管季節的更迭，負雪低垂，更顯風骨，雪越積越厚越高傲，原來，非關糊塗，在冰天雪地中最能穿越時空，造訪板橋先生。

從四百年前跳過來《新-八大山人》的小鴨，在歷史演進中踽踽獨行，春去冬來，現代化的文明城市興起，小鴨依然故我，在時光的舞台中穿梭，最後兀自一躍，又處之泰然地回到屬於它的石頭上，也無風雨也無晴。像得道老僧，在小鴨的智慧面前，靜默是唯一的 聲音。

昔時的船，航行在今日的海。不管願不願意，合不合邏輯，三聯屏的《夢 III》，帆影重重，隨意地越過螢幕邊界，彷彿時光行者，穿梭在宇宙之間。三聯螢幕，突破了單件錄像的自律，恰如延伸到畫面之外的空間。你也想乘著風帆，任意穿越古往今來的各種風景嗎？就讓我們揚帆出海，相忘於江湖。

李二男不斷以錄像挑戰著既有的視覺經驗，以及對經典作品的熟悉印象，各種向度的「界線」藉由藝術家之手，都被重新定義。李二男透過錄像作品，回應著班雅明的預言：「藝術的靈光不會消逝」。藝術家以他的想像力，給與這個世界新的視覺感受，重新解讀藝術經典，創造後現代的新寓言。在機械複製時代，點亮著創作的靈光。在現在，在恆久以後的未來，他們曾經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