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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畫廊:【看不見的手,與它的手紋:圖像編碼的置換、挪用與胡本·切克勒夫的「貨幣」】

2021-11-25|撰文者:陳晞


「現在我在紐約,這裡不再生產任何東西。 只剩下金融服務。 這就是為什麼我想在自己的藝術作品中體現這一點。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是一位傳統畫家,畫我周圍的一切。而那即是全球金融的影響力。」─胡本·切克勒夫





手紋

貨幣作為一種共同記憶的記憶體系,從每個國家、機構所製成的貨幣中,都可以看見貨幣中對從色彩、圖像、圖標(icon)與拼貼方法都涉及了圖像政治、視覺框架與防偽設計。貨幣幾乎是圖像身處最兼具功能與符號性的表面。

在胡本·切克勒夫(1970-)的複合媒材系列作品《貨幣》當中,考究了那些給不同國籍、不同喜好的人使用的貨幣與其製造過程。例如將瑪麗蓮夢露的肖像置於大富翁玩具中的圖框。有時則是挪用由紐西蘭鑄幣廠製作、在紐埃(Niue)發行的《冰雪奇緣》艾莎的紀念幣,有時則是挪用藝術史中的肖像名作圖像等。這些圖像有各自的歷史,以及其背後的文化脈絡還有象徵,它們集結在胡本的個展當中,幾乎成為了一種全球經典圖像史的集錦。

Houben Tcherkelov 1000000 Dollars Monroe 2020 綜合媒材 91.5x91.5cm

Houben Tcherkelov $2 Frozen New Zealand 2018 綜合媒材 76x101cm

畫面中呈現的絹版印刷般的印紋以及貨幣的文字,使羅森伯格的集合繪畫與貨幣的防偽設計在我腦內連結在一起。藝術家從貨幣這個族群共同記憶的金融象徵,指涉了藝術與金融在交換價值當中的融通與轉譯,就像被經濟學之父亞當·斯密稱為看不見的手,貨幣上的圖像與數字是它的手紋。

「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遊歷世界各地的經驗,使我對國族和機構如何在貨幣上體現認同與價值體系有所體會。」胡本說,在歷史上,許多的圖像被國族與機構使用,並被代表為某種精神象徵。在歐美國家中,這些圖像可能來自於浪漫主義或新古典主義等、用以呈現國族崇高的繪畫形式描繪的歷史偉人肖像,有的則是以紀實攝影呈現國家發展中,關鍵的精神象徵。

這些圖像脫離了原本被使用的圖像框架之後,透過胡本的繪畫被重新拼貼集合起來。圖像在原本圖像政治中的符號價值,轉移到藝術家個人的繪畫創作,胡本製作個人視覺符號工序的性質,近似於羅森伯格和波爾克等畫家通過將自身限制於嚴謹繪畫訓練的控制中,否定了自身作為個人化過程的有效性。圖像文化的變造與介入,成為在藝術形式與當代文化之間對話的索引。

Houben Tcherkelov 100 Pesetas Don Quixote 2020 綜合媒材 113x150cm

編碼的置換與挪用

「因此,每一次挪用行為都不可避免地造成了雙重定位的擬像,區分出高級文化和大眾文化,交換價值和使用價值,個人與社會,他維持了各種文化活動的分化,再次肯定了個體創作者與其所在社會的集體利益之間的隔離...因此,每一次挪用似乎都重新建立和肯定了自身原本想要消滅的矛盾。一方面未能取消主觀化的私人行為成為集體行為的替代品,另一方面也未能否定客觀化的高級文化與中斷真正的個體化過程,美學就通過偽裝(disquise)、模仿(mimicry)、戲仿(parody)這些反詰式的模式替自身辯護。」─班傑明·布赫洛:《法蘭西斯·皮卡比亞、普普與西格瑪·巴爾克中的戲仿與挪用》,1982


胡本希望藉由藝術創作與跨文化的受眾進行坦然的對話。這份執著源自於藝術家在2000年後離開保加利亞、前往紐約和世界各地之後的生命經驗。

2000年之後長期居住並工作於紐約的保加利亞藝術家胡本·切克勒夫,1970年出生在保加利亞東南部的城鎮卡德扎利(Kardzhali)。並且在保加利亞首都索非亞的國家藝術學院學習繪畫。年輕的胡本在蘇聯解體之後大鳴大放的保加利亞,與當時希望藉自己的創作改變國家文化藝術的年輕藝術家共組的藝術團體XXL,使用前衛的藝術方法,透過錄像、裝置等創作媒材重組了藝術、社會與政治之間原本的對話狀態。這種藝術解放與建立新時代價值的精神與其實踐,使他在2011年受邀擔任威尼斯雙年展保加利亞國家館的參展藝術家。

Houben Tcherkelov $20 whitehouse 2019 綜合媒材 122.5x152.3cm

2010年之後,他以壓克力與貼鉑等複合媒材創作的《貨幣》系列告別傳統油畫,以普普作為思考圖像文化與藝術的流通性。他在繪製作品時,會視畫面的完整度進行適度的「破壞」─將透明塑膠膜附在畫面再撕去,同時藝術家也在畫面中貼上層次豐富的金屬箔紙,使圖像與畫面呈現如紙鈔一般的質感,使圖像與色塊的層次有機且不重複地呈現在如絹印版畫的畫面當中。

貨幣顯現國族或是機構的圖像政治性編碼,集結了拜物主義對編碼的熱情本質,將主客體都納入抽象的操控中。在布希亞(Jean Baudrillard)的觀點中,這種拜物主義的本質體現了意識形態的過程:將編碼的所有層面泛化到各種超真實之中。在胡本以戲仿(parody)與文化挪用(cultural appropriation)的觀念進行各種具備當代文化象徵的圖標置換時,資本世界中的擬像在不同介面的重組,其交換價值被藝術家宣告凍結,留下的則是圖像在視覺美感差異之間的既是感與視覺張力。

Houben Tcherkelov 500 Pesos Frida Kahlo Diego 2017 綜合媒材 137x162cm

如果說胡本的作品是關於後普普的,那麼他或許是走在羅森伯格的集合繪畫與西格瑪波爾克的戲仿與挪用的道路中,使用大眾文化中消費拜物主義的圖像再現,並在高級藝術中實現兩種文化之間的政治矛盾的愉悅感。藝術家將貨幣中的圖像、紋樣在不同的視覺與國族框架中置換,使貨幣的擬像逐漸在畫面中的編碼中解構。對風格的挪用,是對原有風格編碼象徵性顛覆的一種隨意而又清晰的姿態,在胡本的圖像挪用中,引用的方式與被引用物之間,就如同徳裔美國藝術史學者班雅明.布赫羅(1941-)所謂成為一種變動的、裝飾性的釋義,進一步否定編碼慣例自身的合法性的圖像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