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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山藝術:【尋找地平線–心中的閃閃亮亮 翁明哲的繪畫】

2024-04-12|撰文者:白雪蘭


戰地金門是故鄉
居住在新店山上的翁明哲,有其獨特又規律的創作生活,現在的身份除了畫家還有柔道教練,與攝影家和吉他演繹者,可謂多才多藝,他於1972年出生於當年仍稱前線的金門,金門的戰地經驗特殊令人難忘,所以翁明哲常以故鄉的街道景色、親友人物為其表現主題,他的創作緊扣著他成長的時光與地域。如《金門下老街,2016》、《吉貝港潮退,2016》。1994年從國立藝專美術科西畫組畢業的翁明哲,毅然決然放下頻頻獲全國首獎的繪畫不再繼續,他很想去西班牙學看看弗拉明哥吉他是否有趣,當時得到奇美藝術人才培訓獎的人,大部份都選擇到巴黎深造,脫俗的他不想和一般人一樣而選擇了西班牙,並且不專注繪畫卻只想放逐自己。於是他隨心嘗試多樣的媒材創作,尤其是攝影中暗房的技術,在薩拉曼卡藝術學院求學時期,他遊走了很多地方,專門拍地平線和影子,再回暗房中作業,在每天都是藍天白雲的西班牙,他的創作卻在暗房黑白之中完成。
回國後面臨創作和生活的平衡考驗,2006年決定重拾畫筆,翁明哲用他的作品回復逝去的時光,各地老街一直是他喜愛的題材,如深坑老街、迪化街、九份街道、當然還有故鄉金門的街道,或現今都會菜市場裡的人潮熙來攘往景像,他很迷戀如是的流動光與彩,在色與光的奔跑中,加入了追憶與當地的特質,氛圍有些迷朦,但人情味與世間感更濃。

把照片形式帶入繪畫
近期翁明哲的繪畫作品四週常常有一道黑色外緣,這是從他在西班牙洗照片的形式流傳下來的痕跡,其實在白色的畫布上畫畫,跟暗房中相紙的顯影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都是從白紙中慢慢積累上來,慢慢清楚起來,逐漸成形。《尋找地平線,2013》這幅作品原本是一件攝影作品,現在轉成油畫作品,畫作四週留著黑框,像是影窗,也像是一張大相紙。為什麼把攝影作品轉成畫作,只為了回復17年前的感覺,還有對於已內化成故鄉之一的西班牙的懷念。過去的每一件攝影作品,拍攝的時間性與經暗房技巧所得到的影像,都是翁明哲構思經營出來的,過程具有相當的實驗性,現在他則認為畫一件作品比拍一張照片來的容易控制,攝影作品要拍攝然後再沖洗放大,要假他人之手,也要有設備,最後成為作品,可能已經過好多年,可是繪畫在與之相較下卻是更有個人的自主性,沖洗照片要洗得像畫作這麼的大是有困難的,這是近期翁明哲在油畫上保留攝影作品的形式原因之一。

水泥刀當畫刀
翁明哲的作品中使用畫刀去畫畫是他的特色,所謂畫刀往往是水泥刀,畫刀上沾上油彩帶出來的混色效果,拖過產生漸層色是畫筆畫不出來的,大片畫刀的肌理顯現色彩的豐富性、隨機性、不可重覆性與不可預期性。如《迪化街,2016》、《菜市場,2016》作品,以前是筆觸藏在所描寫的景物街道裡,今年作品的畫刀筆觸就逐漸明顯,形體就變得比較抽象模糊,少了理性,感性全部都放在畫面上了。
身材壯碩也是一位柔道教練的翁明哲,他的畫刀畫法,是用身體的運動把力量投注在畫布上,油彩瞬間凝結,要把黏稠的油彩拖拉挑起或甩起,需要整個身體大動作的力道。如同書法的書寫,是要運氣讓身體去帶動的,所以全神貫注去刮、去刷、去點、去拉起,畫刀下刀後馬上收手立即結束,不再琢磨,感情就停留在上面,凝結於畫布之上。
他說畫畫要像貼磁磚一樣,動作要快又準,沒有修改的機會。瀟灑不羈的翁明哲說:「用畫筆畫很難過,一筆一筆的,用畫刀畫的話,身體的力道當全部展現在畫布之上,把能量交付到畫布之間。」又說:「我現在是想的時候不畫,畫的時候不想,我用身體去畫,我不喜歡拿畫筆繪畫,因為筆一拿起來,技巧性就上來了,繪畫性因而一筆一筆失掉,若養成習慣,最後會畫不下去,就像每天在跑步機上跑步,會跑不下去,清晨我會開車到很多地方慢跑,遠至基隆八里,近則碧潭安坑,一直在一個地方跑步就麻木了,我盡量把描繪性降到最低。」翁明哲說畫畫是身體在運轉,心靈在飄移,這是他的畫刀美學。

尋找地平線
今(2016)年四月在名山藝術的個展,翁明哲將展覽名為「尋找地平線-心中的閃閃亮亮」,展出的作品中題材總是有地平線,但是內涵上畫家要表達的是心中的閃閃亮亮,因為心中曾經陰暗,而今表現的閃閃亮亮,其實是畫家喜悅心境的傳達,畫作中有數件畫面取之畫家在西班牙內陸留學時所拍攝的作品,翁明哲從1998年就在拍攝地平線,開車到安達魯西亞,與他所住的薩拉曼卡去拍,不僅拍地平線也拍影子,表現廣闊的空虛感與孤單的幸福感,如《尋找地平線,2013》是在內陸的撒拉滿加省,人物旁邊是秋收後的麥田,又如《心中的一片紅,2015》是他唸書時撒拉滿加省郊區春天的豆莢田,但紅色的罌粟野花卻喧賓奪主反客為尊,《在麥田上磨磳的影子,2015》也是、《竊竊私語的橡樹,2015》是更南的安達魯西亞的橡樹,這些都是攝影的作品,將之轉換為油畫作品,就為了將心中的景色再現。
地平線是陸地的盡頭,但也是另一個場域的源頭,地平線代表現在,走進是過去,走出是未來,而影子是一個暫時的存在狀態,一群影子是一群個體存在的聚集;它們隨時保持在移動、不穩定、瞬間即滅與相互交集的狀態。它們或可藉喻為人存在的類狀態模式,因為本質上他們皆具備著模糊的面貌與遊離的性格。有暗暗的影子我們才意識到太陽直射的光彩,若生活充滿無奈與壓抑,就要了解微笑的可貴。畫週遭被地平線包圍的景象,看起來什麽都沒有,但也似乎什麼都有了。於是他樂於尋找地平線,看著脚下的影子也成爲樂趣,經過十七年把這些伊比利半島的景物轉換成遠遠大於相紙的作品,飽滿亮麗的色彩如蝴蝶紛飛如燈光閃爍。
如今翁明哲常站在台灣的岸邊,望向遙遠的地平線思想,那海的盡頭究竟存在著些什麽呢?怎麽想走近其中卻反倒漸行漸遠。他說:「每當我望著東邊的基隆嶼跟西邊的龜山島,總是會想起童年的金門島,原來故鄉總是飄移的島嶼,原來過去的光彩與懷想總是如彩蝶般紛飛飄零。」翁明哲對地平線特別有感:「地平線上的風情接近永恆,地平線下的事物卻稍縱即逝。天空究竟承載著什麼如此重要,因為它承載著記憶與情感,那是在地面行走磨礪後的投射…」

心中的閃閃亮亮
畫地平線表示過去跟未來,而閃閃亮亮應是現在心境的投射,表現閃閃亮亮的數幅夜景作品,如《高雄之夜,2015》、《碧潭之夜,2015》、《台北之夜,2016》,乃因金門以前實行宵禁,夜晚沒有燈火漆黑一片。翁明哲第一次到高雄,發現世間有這樣燈火通明的美妙夜景,這種感觸從那個時候縈繞至今,把記憶和現實結合轉化,他採遠眺的視角,大場景的描寫,高樓大廈建築物燈光就像鑽石、星星一般閃閃亮亮。這種描寫法也其來有自,畫家談到他從學生時代對印像派中畢沙羅的風景畫特別印像深刻,畢沙羅近似點描但沒有點描那麼細的筆法,翁明哲看它們像是有色彩的毛毛蟲在畫布上面爬動,就把這種畫法運用到《心中的一片紅,2015》、《心中的一片藍,2016》,把色塊由毛毛蟲蛻變成繽紛的蝴蝶翅膀翩翩飛舞,呈現喜樂的感覺,揮別陰霾日漸走向人間美滿,傳達向上正面的思維。
翁明哲說:「這個世界是用珠寶做的,所以我相信並且去尋找,我們所處世界的珠子,那是由希望、信心、樂觀、喜悅、陽光、溫暖等等這些閃閃亮亮的光輝所交織而構成的」。
《尋找地平線》題材下帶有框框的作品,像是一個池子,當中要留有各式各樣豐富的色彩意象,竭力要建構它的可看性,表現心中閃閃亮亮的夜景作品則像一條河流,迤邐緩流,把情感汨汨而出,也有想像的無限空間。

色與光的奔跑
每一個人的生活所在總是在移動著,對翁明哲而言他有很多故鄉;金門、台灣、甚至西班牙,故鄉是一個移動的島嶼,但總是讓人思念懷想。
翁明哲善於繪畫、攝影,也善於寫作,畫刀揮灑下的繪畫風格,隱藏細膩的文人詩意思維,厚、濃、稠的油彩與快速勁道交織出簡潔、耐人尋味的風貌。敏銳的感受也透過文字傳達,一手拿畫刀,一手執文筆,並用他藝術家的攝影眼帶領我們看地平線、海平線、山的稜線與河流的曲線。
繪畫作品中有溫柔有激情,有具像也有抽象,都是理性與感性混合。沒有太多的符號、隱喻、諺語、寓言,只是情感的視覺化。翁明哲為他的作品說明:「題材上或者以當下描繪過往,或是用回憶架構視覺的現實,以感性的破壞開始,用理性的裝飾結束,想表達的不外乎時間的流走,光影的律動,自我意識的此消彼長。繪畫的悲傷應該留給自己,觀看的快樂就留給別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