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藝術中心:【陳明坤金耀天目】碗裡的宇宙
2015-10-04|撰文者:嚴仲唐
一沙一世界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一花一天堂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掌中握無限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剎那現永恆…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摘錄自「純真的啟示」 Excerpt from “Auguries of Innocence”
威廉·布萊克 著 By William Blake
哈伯太空望遠鏡的發明,使人們窺視宇宙遙遠的宏觀,在虹彩般耀眼的星辰,看到深海世界中蜉蝣生物的影子,比例與尺寸相差了天文數字,這或許就是英國浪漫主義文人威廉·布萊克的詩詞中所要傳達的意象。在觀賞基隆藝術家陳明坤的天目作品時,碗中的乾坤猶如銀河中的星雲,孕育無數的星系。令人驚艷的金耀天目是這位在地基隆藝術家的經典創作。
使人聯想起太陽日暈的兔毫天目,線條清雅如吹彈欲破的碧玉,幻想來自外星的礦物與山水。夢幻的油滴似乎述說著人類起源之前的故事,品茗思源,淵遠流長,很難不想到在基隆潮濕的氣候中,聽著音樂,聞着沈香,揮灑毛筆的雅緻。起源於唐朝的天目燒窯技術,于宋朝達到了巔峰,在挑戰宋朝的美學標準時,勿忘當時的社會價值觀與地位的自我提升修養的修煉,已經是當今社會早已遺忘的珍貴觸動。
分毫氛圍的平衡
陶瓷的創作與繪畫最大的差異在於過程與時間,釉色的變化有時莫測,陳明坤說:「不同的氣氛會燒出不同的色調」,在靜坐時,他常會獲得靈感。似乎來自於更高層面的溝通,陳明坤在工作室的空間修身養性,培養出異於常人的耐心與視界,也因為如此,對於作品的要求極高,稍有一點的瑕疵是絕不會被認為是他的創作,但他對於美的定義不同於常人,流動的釉色是生命的表彰,水滴般的流釉更是他的設計,稍有不慎超過一點即失敗。
浪漫的面對挫敗
「做陶是一種修煉,因為過程中有很多的挫折,每一個挫折與轉折點都我必須去克服的,在這當中必須無怨,心態很重要。要全然欣喜的面對而不是抱怨。在我的創作中最重要的元素是情感。」陳明坤對創作的哲學極為浪漫,充沛的感情是他的創作能量來源,包含「對生命的熱愛以及親人的情愫與周遭朋友,保持熱誠才有動力。」他說道,要由自我的豐富想像來擷取對於一切熱情的驅動活力,與他人相處之前要先能與自己相處。「我希望人們看到我的作品時會有歡喜的感覺,每一次的出窯當下,我自己都是驚嘆的,我希望這種驚訝的感觸能被多次的體會,這也是我的期待。」
律動的旋律
「音樂深深地影響我的創作,因為都是情感的抒發,同樣都是藝術,只是煤材的不同,表達想法與理想,感情與情感。」在基隆的夏日午後,外頭下著傾盆大雨,愜意的陳明坤彈著吉他,桌上點着沈香,一面用老師的作品品茗,一面欣賞古典吉他名曲,浪漫中夾雜一絲憂鬱的「淚」是由西班牙作曲家塔雷加(Tárrega)所著,風格樸實簡潔卻又迷人,使人陶醉,就像陳明坤的陶瓷作品一樣引人入勝。
放空得靈感
陳明昆的作品,於某種程度上喚醒了這最原始的悸動,輕柔的呼喚純淨的思緒,呼籲觀賞者淨空雜念,學會與自己相處。於遠古的唐宋時期,音樂的造詣也是達到高水平,當歐洲西方世界的音樂仍處在替宗教服務時,唐宋的音樂達到另一種質感,好比是東方的文藝復興。在傳統的傳承與研發革新體系下,古琴的發展與各朝代的復古、反古,保留了純潔的單純性,與巴哈的曲風形成異曲同工之妙。
「創作需要靈感,但靈感需要淨空,淨空就是放空,使自己靜下來。」陳明坤在創作的過程中富有極大的耐心與毅力,從早期追求形體的創作到高難度的挑戰釉色,他的自我要求不斷的增高,在他的心目中,整體的觀點來自我要求才是重點,而不是與其它人相比。陳明坤在追求的不只是超越五千年的結晶,更是在未來譜出新的氣象,研發出富有濃郁基隆情感的創作。
毀滅與創造
「耶和華神用地上的塵土造人,將生氣吹在他鼻孔裡,他就成了有靈的活人,名叫亞當。」
和合本聖經創世紀第二章第七節
西方的宗教與東方的哲理非常不同,聖經中的記載,世界之初源於創造。不同於基督教,佛教的觀點並沒有將人的起源交待清楚,只記載天地崩壞與生命發展演化過程;佛不是造物主以及毀滅與創造形成對比,令人冥想究竟宇宙的起源于何?終點何在?在漫長無限的永恆時間軸上,人類歷史在依照比例上與塵埃相比微不足道。如塵土般,世界萬物都由原子所組成。陶土拙樸的成分,金過高溫焠鍊,有的破損,有的反射閃耀光芒,好的器皿被保留,壞的被砸毀。
「窰匠難道沒有權柄從一團泥裡拿一塊做成貴重的器皿,又拿一塊做成卑賤的器皿嗎?倘若神要顯明他的忿怒,彰顯他的權能,就多多忍耐寬容那可怒預備遭毀滅的器皿,又要將他豐盛的榮耀彰顯在那蒙憐憫早預備得榮耀的器皿上。」
和合本聖經羅馬書第九章第廿一至廿三節
身為一位藝術家,陳明坤的技巧經過二十載以上的磨鍊,風格內斂不外放,因為天外有天的浩瀚都被藴藏在微不足道的塵埃中一般,天目碗中的宇宙無限超越人們對宗教的瞭解,因為人的思維是有限的,與神的全能無法比擬。這也就造就了人一生對於生命的解答之追求。猶如高更對於人類與宗教的疑問,我們從何處來?我們是誰?我們向何處去?這幅1897年的名畫于實質上與陳明坤的核心創作沒有背離中心主題。人就猶如是器皿一般,由塵土所造,是脆弱,愿能成為被充滿豐盛的。
無怨無悔的情感賦予陳明坤爛漫的步伐繼續走出自己的路,對他而言,美學是散播喜樂,以歡喜的心情傳染給所有人。陳明坤的碗中可以見到人類歷史遙遠的繁華以及當代的進步與未來的期許,在觀賞潔淨純美的器皿同時,心靈似乎也因為沈澱、遠離世俗的壓力而淨化,期許每個人能在靜思之後,產生頓悟,不管是對於天堂或是極樂世界的盼望,思考人類的渺小,如布萊克所述於沙粒見到世界、見花中天堂,于手掌心的天目碗看見宇宙,好比八大山人筆下的荷花中見天堂,剎那現永恆… 永恆即剎那,剎那即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