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池中藝術網

朝代畫廊:【理解「無為而無不為」的新表達方式:時間與水墨的洗禮】

2014-05-23|撰文者:金相澈


大家都知道水墨是一種相當悠久的創作方式,透過豐富的經驗累積而漸漸形成一種完整的系統,尤其它的發展歷史恆古貫今,包含如原始審美意識與鑑賞系統等許多不同的內容,成為了東方繪畫藝術的磐石。說起來,水墨是一種已經很難再有什麼變革的形式,或者可以說是一種舊時代的陳年產物,不過時下仍然有不少藝術家使用水墨作為他們作品的基底,不管他們是跳脫水墨固有風格,或是執著且著迷於傳統方法。當然,水墨在現當代藝術中並不是主流趨勢,但值得我們注意的是,作為一個仍存在著的表達媒介,它正以一種新時代的形態與表現方式改變著自身。別忘了傳統文化跟有機體有著一樣的特性,它們都能以新的能量改變自己以適應環境,而不是消極地僅以保護或傳承來維持;因此,我們需要重新評估並留意水墨的精神與力量。

具本妸的作品以水墨來呈現,深沉且內斂的畫面帶有幾分莊嚴與修行的味道。圖形由許多迥異卻又有些熟悉的圓圈與環狀物結合而成,它們看起來像是如同齒輪與發條般的冗餘機械圖像,但它們似乎並不是精細且井然有序的密集結構,反而更像老舊且崩毀的殘骸,寂靜的就像是曾經擁有偉大文明且讓我們深深沉默的遺跡;原本透過某種動力運轉而各司其職的機械零件,如今展示著它們卑微的軀幹,被拆解且遺忘著。

機能的失去代表作用被摧毀,機械已然損壞;然而當它們被破壞的剎那就變成了一種有意義與價值的符號。失去作用與動力的外殼正默默地注視時間的另一邊,機械是人類文明的產物,也是人類有意識行為的頂點,而正是時間將它們變回原狀。人類創造了機械,自然恢復了它們,這是不變的真理。時間被稱為自然的傳遞者,它不慌不忙地在物質上刻印出自然的召喚,儘管速度相當緩慢。時間藉由還原人造文明及其產物至被遺忘的那一端,證實了人類與自然之間的關係,我們可以用一句諺語來表示這樣的自然定律:「無為而無不為」。

《時間的牙齒》是具本妸作品中的其中一個系列,它表示了自然不眠不休地在還原各式各樣的物質與現象,「牙齒」這個通俗且引人注目的詞,可以被解讀為對時間屬性的強調。淒涼且悲傷的機械小零件,既失去了原有外形與功能,同時也失去了尊嚴與存在意義。儘管它們應該消失到了無限的另一邊,它們仍不禁感到悲傷:這是宿命,機械藉由運作而存在著,就像對人類生命的憐憫要藉由苦難才能夠被證實一樣。「即便有人說世上沒有東西是重要的,但是真的沒有任何意義可言嗎?」時間之墓如此沉默地傾訴著,具本妸從這樣令人畏懼的現實裡辨認出存在性。

“在我的作品裡,「滿」與「空」、「自然」與「文明」的四種循環是通過「齒輪」這個媒介表現的。「齒輪」在韓文裡的漢字是「胎葉」,表示了孕育生命的架構,就好比葉子是被生來提供養份給樹木一樣……我在自然與文明的和諧之中找到了「時間的牙齒」的解答,那就是敬畏。敬畏之美隨時間而累積產生,敬畏需要耐心,而且隨著時間的流動而勝利,它是毀滅的對立面,故可稱之為「完整」。”

這是藝術家筆記中的一部分。螺旋纏繞的發條是一種賦予生命的象徵,發條在還能轉動時是「活」的,但當它停止轉動時便「死」了,人類所被允許的就是維持有限的生命直到完全停止轉動,因為大自然將它要了回去。然而,存在與不存在、生存與毀滅都是一體的兩面,具本妸稱之為「敬畏」來認同且適應它。雖然就像榆樹的年輪生長一樣緩慢,不過它仍然在其內部刻劃出了時間的軌跡,這可能是另一個生命的開端,而不是毀滅與消逝。「完整」一詞可以表示藝術家在適應了時間的洗禮後,默認且接受了自然的無窮止以及她自己生命的有限,是種很美的形容。

藝術家藉由水墨以思考架構呈現出嚴謹的意涵與象徵。與一般傳統的水墨十分不同,具本妸的水墨結合了像是古老寺廟裝飾物或像是失落古文明遺跡的外形,它們並不只是遵循著像是線條與強烈特色的媒材形式等原則方法,而是超脫了水墨的精神價值,強調工具般的作用性與功能性,並且從水墨意識形態的審美觀中抽離出來。因此,具本妸的作品充滿了感性與表現性元素,這些作品通常運用了水墨的物質特性,並且有時候用它們來當作敘述的媒介,這些都與傳統的水墨創作有很大的不同。我們可以把這些理解成在現下時空裡,水墨在適應變化的過程中所獲取到的一種新表現方法,而且看起來並不會突兀。

對具本妸來說,她的目的是想要表現水墨之美,並且將傳達的需求忠實地反應在作品上,然而在我們強調水墨的精神性時,並不表示它們應該被反映在水墨自身,而是自然地展現在與創作者的思維結合上。即使表現方式有些不同,如果水墨是種反映自然特性的方法(包括從客觀現象抽離的思維世界中所有事物),並且深入人心時,藝術家的水墨創作與水墨的基本精神是能兼容並蓄的。倘若我們記住水墨是種在人類與自然之間靈敏地作用與反應的構成方法,創作媒材的選擇以及藝術家的意志便達到完美的平衡。我們可以說,在現代時空中的嶄新能量創造了一種新的水墨表現方式,水墨似乎也藉由這些過程,不但傳達了過往時光的歷史,同時也維持了自身的週期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