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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雋藝術 Rich Art:【應物”變”形─ 2018蔡尉成個展】

2018-01-30|撰文者:徐婉禎 博士


「應物”變”形」展,主要展出蔡尉成2018年的雕塑新作作品共有七件:〈千年〉、〈火大〉、〈天光〉、〈風大〉、〈花香〉、〈有種〉、〈捨不得〉。作為東方脈絡下從事創作的藝術家,蔡尉成保有東方藝術體系的創作思維,這次展出作品延續《西遊記》孫悟空七十二變系列而成為其一貫的創意來源,因此這些作品保留有孫悟空造型的識別特徵,即最明顯的頭戴緊箍以及手握如意棒。然而,蔡尉成於本展覽創作中所使用的藝術語言,卻明顯不同於以往而有了方向上極大的轉變。

如果,將蔡尉成2017年威尼斯雙年展「西遊‧嬉遊」系列的作品視為如同新生兒般不帶雜質的純粹,那是在圍繞自我的世界裡享受著微小片刻的美好,雕塑量體光滑的身軀、單一使用的亮麗色彩,去蕪存菁乃至精斂純化,顯得相當渾圓而可愛;那麼,2018年「應物”變”形」展的新作就可視為如同年歲稍長將近三四歲左右的孩童,這個孩童他開始對外在世界感到興趣,開始探索自身所處在的世界,透過作品他為自身的內在與處境的外在建立起相互影響的聯繫,這是蔡尉成對於人之存在不能孤絕於物而交融於物的深刻體認。「應物”變”形」展的新作保留了創作所遺留下來的手做痕跡,不刻意拋光修飾的結果,外敷的顏色配合土材堆塑過程中所造成的凝塊,更加突顯出凹凸與疙瘩,使得作品顯現為一種流動感,像是無垠亙古宇宙中紛飛的流沙,因為特定的因緣、在特定的時空交錯而匯聚成形,這是不可說之神妙瞬間,藝術作品將須臾凝固化作永恆。

本展覽標題「應物”變”形」乃源自於「應物象形」,將「象」改為「變」正就是呼應蔡尉成於新作中意欲連結自我內外的企圖。一般咸以為東方之異於西方的審美標準在於東方藝術之對「氣韻生動」的追求。魏晉南北朝是中國最早出現藝術審美理論的時期,歷經東晉‧顧愷之〈論畫〉、南朝‧宗炳〈畫山水序〉等依附於經史之中的散篇,直至南朝齊梁時期始出現較為有系統的藝術理論專述,此即謝赫針對二十七位畫家進行品評而書寫的《古畫品錄》。《古畫品錄》當中的一篇〈畫品〉便以「六法」詳細書明藝術的標準與審美的要求:「六法者何?一、氣韻,生動是也;二、骨法,用筆是也;三、應物,象形是也;四、隨類,賦彩是也;五、經營,位置是也;六、傳移,模寫是也。」(謝赫原文無標點,本文採錢鍾書《管錐編》之斷句方式)其中謝赫六法之第三「應物,象形是也」,強調了對真實性的重視,此說明藝術作品所描繪之「形」的重要,必須做到作品能對應於所描繪之對象物,那就要如實刻劃出對象物的形態。繼此,我們或可再延伸思維,按東晉‧僧肇「法身無象,應物以形」:佛之法身不固著於特定具體的形象,祂的形象乃是對應於環境事物之不同而有不同的顯現,若以此推論理解「應物,象形是也」,則藝術家乃至其藝術作品都不能僵固於某一特定之形式表現,藝術形式的產生乃是因應於所描繪對象之不同而有所不同。於是,「應物象形」所論及的重點在於藝術作品的表現依附於客觀對象物的形象,至於本展覽「應物”變”形」則更進一步,除了重視客體對象之客觀面向,也不忽略創作者主體自身主觀的成分,或者更確切地說,「應物”變”形」所關注的是人於處境之中,主客體之間相互涉入相互牽連的交融。

蔡尉成將自己寄身於孫悟空多變的形體,傳達著內外交通的意念,這種主客體互涉的交融狀態表現在藝術作品中,大致可分為兩段機制:一是「意隨心轉」,另一則是「身隨意變」。首先,「意隨心轉」乃意識跟隨心念而流轉;內外在的溝通,主客觀的聯繫,外在客觀世界引發內在主觀心念的生滅,起心動念的瞬間,猶如電光火石的剎那,意識已經隨之千迴百轉。然後,「身隨意變」則身形跟隨意識而幻變;意識流轉的同時,不管是喜形於色還是相由心生,面相身形姿態都不自覺地潛移默化。先從外而內,再從內而外,客觀對象世界牽動起主觀內在心念意識而後彰顯幻化為外在形體。「應物”變”形」展的新作為我們顯示了:〈天光〉灑落、聞得〈花香〉,因而愉悅,因而綻放如花溫暖的笑顏。受到〈風大〉的衝擊、無可理喻人事〈火大〉的折磨,因而堅強,因而隨順坦然。最後,捨得〈捨不得〉的分寸拿捏,都在已然鍛鍊為〈有種〉的大勇氣面前能夠隨心所欲而優游自在。蔡尉成於「應物”變”形」展覽裡所塑造的孫悟空已然經過〈千年〉修練,故而得以與日常平凡親近,當面對各式人生境遇的起落興衰,他穿梭遨遊於內外的主客世界之中,瞭然接受並隨順因緣而跟著以七十二變將身形幻化,這裡的孫悟空是蔡尉成、是你、也是我,是我們對自己的期許,應物變形而猶能保有本然自在的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