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秋天，貝浩登（首爾）將有幸展出高野綾（Aya Takano）的全新作品系列。“讓宇宙更美好”由15幅紙本和9幅布面畫作構成，探索了藝術家在創作實踐中的全新主題與方法。

高野綾創作了諸多形似動漫人物的形象，以天馬行空的想像構築出一個個科幻或虛構的特殊場景。在受主流文化與亞文化漫畫雙重影響的日本當代繪畫的耳濡目染下，這位藝術家熱衷於從經典文學、神話故事和民間傳說中汲取靈感、尋找素材。然而，我們對高野綾作品的認識不應局限於由震撼的《超扁平》（2000年，東京和名古屋Parco畫廊）展覽所定義的扁平日本漫畫元素。或許我們更應當關注藝術家用於構築其未來世界的江戶時代的藝術語言。自2000年代中期，日本藝術家不再簡單地將抽象藝術化為具像人物，而是利用插畫技巧喚醒傳統藝術中經典圖案的複蘇。在高野綾的作品中，18世紀日本浮世繪的構圖筆法尤為顯著，那些扁平、變形的動物不禁讓人聯想起伊藤若沖（Ito Jakuchu）的畫作。

2000年代初期，高野綾開始將自然界與神話故事中的動物意象引入畫作，打造了一個獨特的藝術宇宙：一個滿是奇聞異事、烏托邦與反烏托邦共存的世界。她的畫作多以大眼睛黑瞳女孩為特色，觀者往往難以辨認其性別。這些作品中的人物雌雄莫辨，可能並不屬於人類，也未必有性別之分，或許只是外星人或如精靈般的存在，卻在作品中佔據了核心地位。高野綾以其獨特的風格打造出了這些類漫畫人物，它們或許也是藝術家自身或觀者內心世界的縮影。這些人物被五花八門的元素環繞，不是以自畫像的形式單獨呈現於畫布，就是成群結隊地出現，以藝術家自傳式的語言講述著一個個微觀世界的故事，詮釋著超現實世界中神秘莫測卻又無處不在的幻影。一塊畫布承載著時空交錯的神話宇宙以及由零星故事拼湊而成的都市生態主義，展現著無數個體普通而平凡的生活。

在此次貝浩登（首爾）展出的系列新作中，藝術家的創作靈感源於其韓國女校參觀之旅、內心深處對個性限制的抵觸，以及腦海中想像出來的一個純粹快樂的烏托邦世界。在這些作品中，高野綾從穿制服的女學生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都是在按部就班、規行矩步地生活，個體間大同小異，就連思想和信念也都趨於同質化。但藉用研究美國本土和東亞比較神話學的神話學家Joseph Campbell（1904至1984年）的話，她對於理想信念和幸福的追求，是“循著自己的呼吸，最終找到幸福”。對此，高野綾認為，“即便在他人眼中無足輕重的小事，對自己來說也有存在的價值……如果每個個體都能彰顯個性，那麼整個世界也會跟著靈動起來，重煥活力。”這一觀點也印證了她的想法，即社會體系未必能帶來普遍的幸福。高野綾緊隨日本當代藝術的最新趨勢，由集體敘事走向個人故事，從追溯歷史轉向著眼當下，以獨特的視角將日常生活中的點滴構築與對話畫進了一個個單一的漫畫場景中。

過去，高野綾習慣憑直覺將商店標誌、住宅建築等後現代日本的城市景觀特色融於場景中。但在此次新作中，她似乎對景觀進行了局部放大，集中凸顯了對人物的關注。這些韓國女校學生以及當今的普通女性究竟在交流中給高野綾留下了怎樣的印象？較之當今社會的成年人而言，青少年的生活是否有所變化，例如在個性構築、社會角色承擔和在紀律森嚴的校園中的獨立發展等方面存在哪些差異？這些女孩經歷的方方面面，無一不展現著當今這個重視多樣性和個性的時代中女性的平凡生活。這裡，“性別”在他們個人生活和公共生活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此外，它也是對一種身份轉變的認同，即由曾經的職場女性變為如今的賢妻良母。這種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性生活，其實與她們在童年時期或學生時代的生活相差無幾。站在高野綾的視角審視這些身份，我們可以直觀地感受到，女性正在被來自個人、家庭和社會的無形暴力所吞噬。這種自童年時期便籠罩於女性四周的暴力在今天的女校中依然屢見不鮮，且被重塑成了一種惡性厭女傾向，在社會中瀰漫開來。

“讓宇宙更美好”重點關注在女校中構築身份的各種可能性。作品並未老生常談女性的勞苦與無助，而是展現了藝術家對少女神話的認識，以藝術家的視角打造了一個追求個人幸福、身份塑造與獨立自主的烏托邦世界。此次系列的主旨不在於渲染遭遇社會孤立等女性經歷的各種困難，而是強調實現個人身份構建、形成自我意識的一些細碎又不失重要性的個人經歷。高野綾以其獨有風格刻畫的這些女孩展現了現代校園中盛行的中性風，這種風格亦會在日後定義女性氣質或性別角色。隨著個人關係或社會關係的分崩離析，她們不再受規章制度的束縛，而是能結朋交友、實現願望、標新立異、追求平等。在這些愉悅而純粹的經歷中，人物也開始變得栩栩如生。這些從神話元素或地域因素逐漸轉向情感與人際交往的新作勾勒出一條通向過去、現在和未來創作的敘事道路。在此次展覽的畫作中，她打造了一個人與自然、自我與他者並存的宇宙。這些不斷由內而外、再由外而內的努力打破了對既定性別身份的桎梏，構建了一條通往人人平等的未來世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