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微事》柯偉國個展
"The Dust of Time "Ke Wei Kou Solo Exhibition

展覽日期
▍2018/01/06-2018/02/24
開幕酒會
▍2018/01/06（Sat.）18:00-21:00
開放時間
▍週二-週六13:00-19:00
展覽地點
▍十方藝術空間（台北市中山區德惠街51號）
「我們之所以被吸引去做畫，不僅是為了讓已被察知的事物被看見，也是為了伴隨某些不可見的事物前往無可預料的終點。」──約翰‧柏格（We who draw do so not only to make something visible to others, but also to accompany something invisible to its incalculable destination）一如物理學家經常向世人所描述的，從我們日常之所見、所感的一切事物到至今仍難以測量的宇宙，都是由微小的基本粒子組成，並自有其運行之規律；然而，在量子世界中，宇宙或許是由一堆性質，例如顏色、形狀與質量等所構成。於是總有那麼一些時刻，乍看跟平常並無兩樣，也未必有什麼事情發生，卻會如同螞蟻叮咬一般，透過意識不斷地強化而成為在生命中鐫刻下深具意義的留痕。舉例來說，就像是當早晨拉開窗簾，一大片亮晃晃的陽光驀然灑進室內時，休息了整夜的感官也跟著甦醒過來，更為重要的，它泯除了遠近之間的差異，一切如此光滑平整，而空氣中的微塵頓時變得異常清晰，慢動作似地在眼前化為不容磨滅的具體存在，在相互交雜的灰色殘像縫隙中⺎自閃耀著......

自墨點而生，無謂始終

正是置身於此一曖昧難明的情況下，觀看與凝視才得以碰撞出更多游移的火花，讓柯偉國深深感到著迷，而促使其在延續傳統書畫中筆墨相濟共生的思想美學之餘，以個人生活片段為出發，交會出識與不識之間的獨特視覺構成。當中既有車水馬龍、節奏快速的城市生活縮影，也可見到取徑山林以稍得離塵忘俗情懷的心緒投射，但這些圖像所能帶起的各種演繹、假設與詮釋，與其說是全然開放，倒不如說是無有始終，而一切的理解都必須從畫面的基本組成──墨點延伸而來。
有別於傳統書畫向來講究線條、皴法等技法之要求，柯偉國的創作幾乎毫無例外地以墨點為出發，看似簡樸無華的落筆卻依舊蘊含了點按使轉，隨著水氣多寡反覆在紙上堆疊出濃淡有別的畫面，或有識者會誤以為此一技法是挪用了以法國藝術家秀拉（Georges-Pierre Seurat，1859-1891）為首的點描派（Pointillism）概念，以理性的色點筆觸來堆砌出事物的整體形象。恰恰相反，實則柯偉國所借鑿者乃是中國山水繪畫自古以來即被畫家大量使用的「破墨法」，又以清初四僧之一的石濤（1642-1707）為心手追摹之對象，正如近現代書畫大家黃賓虹（1865-1955）在其《畫法要旨》中詳細闡述者：「或言破墨，破其界限輪廓，做蔬苔細草於界處，南宋人多用之，至元其法大備。董元坡腳下多碎石，乃畫康健山勢，先從筆畫邊皴起，然後用淡墨破其凹處。著色不離乎此，石之著色重，山石礬頭中有雲氣，皴法滲軟，下有沙地，用淡掃屈曲為之，再用淡墨破，是重渲染，亦即破墨法之一要，以能融合，能分明，能為得之。」所差者在於來到當代，柯偉國將此打破界限輪廓之傳統既有技法刻意推向極端，把墨色變化不大的墨點大範圍地均勻地落在虛擬的視覺線上，再在本應留白之處點上墨色較為濃厚的墨點，形成視覺上的明顯對比，也讓形態之間產生滲透與破壞。如此一來，原本清晰可見的視覺結構被徹底打破，變得錯綜複雜、混淆不清，所謂的形象也因此消融在畫面裡頭，不復再尋。

從未知孕育，獨特美感

不復再尋，也無須再尋。事實上，意欲從柯偉國的作品裡刻意去辨認出理性可供參考的指涉其實意義不大，那裡頂多是不知名的樹木、晨昏難分的日常景象，再加上某些絲毫不覺出奇的生活切片，倒不如整個放棄對已知表象的連結，將其精巧建構，既厚重又輕盈的畫面視為字謎，所能得見的只有少數人能懂的某些特徵，彷彿一株樹木進入了群樹參天的巨大森林裡頭，彼此之間的所有細節因而隱匿在細節本身，既細碎又游移地交織出一張純粹且迷離的未知。而看似陌生卻獨特的視覺美感，乃至於對於生命的深刻反思，就在這純粹且迷離的未知當中應運而生。

試舉此次展出的《山丘涼》一作為例，無所謂中心或是邊緣，飽含水分的墨點如同擁有自己的意志似的在紙上四處流竄，密密麻麻地佈滿了整個畫面，卻並未賦予觀者任何與山丘相關的線索，反而更像是大片生機盎然的植被，絲絨般地鋪展開來。誠然，在題名的暗示下，觀者當會自然而然地透過個人的經驗與想像，去填補此作與山岳稜線之間的關係，並且將反覆溫潤墨點裡滲出的留白，視為山間流淌的清泉，最終在「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見山又是山」的三段式美學辯證中，迎來一絲猶如微風拂面的清涼。以《身體的日常移動》為題的一組作品，彼此之間除了點出當代城市生活從一地到另一地的往返移動常態，也從另一方面揭示了柯偉國創作時的心手一體的密集勞動，形成鏡相一般照映的對應關係。另外，《流光》一作與展名「流光微事」呼應，在純以濃淡分別的墨點構成的畫面裡，還加入了些許嫩黃淺綠，把厚重的樹幹、交錯的枝枒與開張的枝葉，以及些許自葉隙流洩而下的光收攏在一起，非但展現了柯偉國對於自然的深切關懷，同時也織造出另一個龐大的視覺量體，渾然豐富地召喚著閱讀的更多可能。

只能說，面對柯偉國的創作，最好一開始就做好迷失的準備，放下對於筆墨的既定認知，隨著自己的直覺朝無可預料的終點信步而行，偶爾俯首拾花、偶爾仰望天空。惟有如此，我們才能夠在視線所及的每一個角落、每一處墨點，讓不在場的事事萬物透過心靈而在場，近者得以擴散到遠方，遠者能在咫尺之間具現，一次又一次地領略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迷離與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