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深時有語，常在不言中

文｜張禮豪

「畫繢之事：雜五色。東方謂之青，南方謂之赤，西方謂之白，北方謂之黑，天謂之玄，地謂之黃。」──《考工記》

山的稜線、水的流痕，乃至於樹木草葉、
群芳百卉等一切自然造化，都會隨著不同的氣候環境與四時變化，在光線明暗之際帶出各自的繽紛燦爛。然而，以眼觀之、用心體悟，最終轉化為創作時該以何種色彩呈現，就成為所有藝術創作者無可迴避的重要課題。

時至今日，過往無法以人類肉眼直接看見的純粹真實，早在高度發達的科技幫助下得到確切的驗證；然而，唯有透過藝術的暗示，才能讓世人去接受、領略此一存在的另一種真實。這與向來蘊含抽象思考層次的書畫藝術傳統而言恰是符節合拍，也因此對浸淫此一領域已四十餘載的朱振南而言，「抽象畫乃是比寫實還寫實的畫作」遂成為其美學思考的核心所在。

誠如大滌子石濤所言：「字與畫者，其具兩端，其功一體。」朱振南早年立志以書法弘藝，故投身三石老人謝宗安（1907-1997）門下凡廿餘年。謝氏擷取石鼓文之線條、漢《石門頌》之放縱與北魏《石門銘》之錯落參差，鎔鑄為獨具一己面貌的「謝體」；而朱振南深得乃師精髓，尤得意於暗含漢魏碑意之行草。在飄逸爽宕兼具渾厚雄強的書風外，往往於空間佈局中巧妙注入新意，書寫內容亦不侷限於傳統詩詞，也為其後來探究抽象彩墨頗多助益。

一直要到過了不惑之齡，朱振南才終於得以毫無罣礙地起身往他心中的深山走去。在那裡，他見到了庫爾貝（Gustave Courbet）《世界的起源》、巴黎街頭穿搭時尚的行人，以及盧森堡公園（Jardin du Luxembourg）不意巧遇的一回古典樂演奏……凡此種種，除了具象的紀錄與描繪，朱振南更藉由一次次的覺察，不斷挖掘水墨藝術的更多創意，將對其自萬物得到的感動幻化為抽象顯影的山水疊嶂。透過用色大膽鮮豔的彩墨流淌，造就出游離在具象與抽象之間的紙上煙雲，就成為其自詡為漫遊者（Flâneur），不斷置身於離散與返鄉之生命狀態的深刻體現。

辟開混沌，靈動生逸

此次「山深有語──朱振南書畫創作展」，既有面對腳下這片家園的真切關懷，也可見到他對域外遊藝記憶點滴的諸多念想，無疑可視為其在過去十數年間致力於融墨賦彩、書畫匯流之藝術實踐的一次梳理。

其中，長逾五米的《紅塵浪裡，孤峰頂上》鉅作無疑為其暢情抒懷之代表。一片彷彿群山嵯峨的壯闊中，只見鵝黃、嫩綠、粉紫與嫣紅等繽紛色彩，在恣意皴擦點染的墨色間穿插交織成一篇獨白樂章，也是藝術家心無旁騖、矢志藝業的最佳寫照。《抽象現場之一》，則係藝術家晚近尚在持續發展的系列創作開端。捨棄太過輕易引發一定聯想的題名，純以大膽用色的彩墨在輕重、濃淡、乾濕上窮盡變化，引領觀者一同來參與起心動念的初始與創作過程中萌生而得的轉折，同時更增添詮釋的開放可能。

同場搭配展出的幾件書法中，《九如頌》一作先在紙上以淡墨渲染出起伏綿延的山巒，並書錄《詩·小雅·天保》之句：「天保定爾，以莫不興。如山如阜，如岡如陵，如川之方至，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如松柏之長青。」通篇錯落多變、跌宕有致。而與進場觀眾迎面相對的《不言中》一作，係在粉箋上以墨色鋪底，再用泥金書擘窠大字，讓「不言中」三字散發出對世間諸事了然於胸的人生智慧，除是本次展覽的點題作品，值此傳統書藝面對當代挑戰之際，也充分傳達了藝術家始終安之若素的創作自信；恰可與另件象徵著只要心境澹然，則無處不可為家的《居之安》一作，形成全場閱覽上的首尾呼應。

正如一系列以「山語」為題的眾多小作所欲揭示者，歸返藝術的心靈原鄉正如信步走入深山，雲霧氤氳裡飄散的盡是時而熟悉時而陌生的耳語，彷彿陽光、森林到飛越葉隙的鳥蟲在跟你我對話，可隨即又會被一片突如其來的靜謐所掩……到頭來，最真實的山光水色、人生際遇或將都在那不言之中表露無遺。


『山深有語』—— 朱振南書畫創作展
開幕茶會｜2022.4.22 周五 15:00-19:00
展期｜2022.4.20__2022.5.10
地點｜Art Space 台北市內湖區行善路134號
電話｜02-2731-0008

REFERENCE

朱振南官網
南院藝術F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