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品人生百味
─ 倪再沁的幻化人生


大象藝術空間館創辦人
鍾經新撰文

從環保的抗爭鬥士，到寫評、策展、作畫、雕塑、觀念藝術、公共藝術、建築評論，乃至於進入行政體系，成為「國立台灣美術館」的館長，及東海大學創意設計暨藝術學院的院長，倪再沁一路走來，總是波濤不斷、驚奇相連，也屢屢激起風雲變色，讓人不得不聚焦細看他的人生，是如何品味著酸甜苦辣！

倪再沁─1955年出生於台北縣，祖籍河北，自小沐浴在滿室書香的氛圍中，父親為國文老師，曾為其取字為「復初」，希望他能回復尋找初心的本性，其本身對中國文學具有特殊濃厚的興趣，「經史子集」是父親的最愛，也成就了倪氏的文學底韻。倪再沁稱自己是標準儒家教育薰陶下的產物，強調自強不息、立德、立功、立言，性格堅毅沉重，勇於接受挑戰並突破困境，獨特的是他很享受孤獨感的保有。擁有文化大學藝術研究所碩士及巴黎第四大學藝術史博士候選人的美術科班身份，不論在美學觀點、藝術評論，甚且是掌舵國美館的命脈上，都有獨到先行的見解，但不一定為眾人所接納，這是先行者必定面臨的寂寞與孤獨！

1985年，倪氏遷居高雄，旋即成為高雄藝術圈中的意見領袖，因親近柴山而愛上柴山，由柴山的消費者轉為柴山的保護者，進而加入了「柴山自然公園促進會」，隨後又催生了「文化愛河協會」，並入選為高雄市都市計畫委員會的委員，因關懷在地文化的生態環境，而有了回溯大自然往昔生意盎然的壯志，1993年時於山藝術文教基金會舉辦的「發現愛河」裝置藝術展中展出環境創作，也於1994年的台北縣美展中策劃展出「環境藝術」，且編製畫冊及錄影帶，並在串門藝術空間展出『回塑者』個展，當時的環保抗爭運動最終獲得了輿論的迴響與支持，使愛河週邊的生態環境從此改觀。

倪氏以現代水墨崛起於畫壇，在高雄時期創作了一批黑畫，書寫著當時感傷情懷的心情故事，也奠基了特殊思維的成形期。倪氏曾言：『水墨是文化上的載體，也是他情感上割捨不了的鄉愁，最終依然會回到它的懷抱。』在此同時，倪氏也提筆論斷「台灣美術」，並於1991年在《雄獅美術》發表關於「台灣美術主體性」探討的一系列批評性文章，引起藝術圈的巨大風暴及兩年多與藝文界的筆戰，使倪再沁成為藝術界頗受爭議的焦點人物。

倪再沁敢說敢寫敢做的豪氣，在90年代發揮到極致，胸中滿溢的騷動，盡情地揮灑在文論上，幅射到每一個他感興趣的區塊，此時論述與著作的量十分豐沛，卻也因此得罪了一票藝術界的精英份子，並遭到無理性的全面封殺，幸虧他的血脈中潛藏著堅毅的因子，靠著大量地閱讀書籍，來過渡那鬱悶晦澀的情緒，說是韜光養晦來蓄積能量也可，說是借書本來療傷也是，總之，他是成功地跨越了那一段陰霾失意的人生幽谷！就在1995年的春天！

1995年，倪再沁40歲時才獲得靜宜大學的教職而遷居台中，時空的轉移也順勢啟動了他原先對政治社會的高度熱情，同時展現了他社會化的外在形貌，這一年，在學生的協助下，推出了「零號台灣雲豹」競選總統的專用文宣《台灣雲報》，其用意是批判惡質的選舉文化，並以虛擬選舉文宣夾帶個人的文化政治理念，一股飛蛾撲火的浪漫英雄情懷，蠢動了蟄伏已久的改革慾望，這個活動引來不少文化界人士的共襄盛舉，也算是為1995年的總統選舉添了幾分藝術氛圍。2000年的總統大選，戰況激烈，倪氏選在激戰後，才藉由《沁報》版畫展一吐為快，由於館長的特殊身份，使倪氏對媒體所具備的霸權色彩，有不同以往的深刻體悟，嘲諷是他個性上的一個標誌，顛覆批判是他的一種手段，以此風格帶入《沁報》的主要軸線，《沁報》是觀念藝術，也是他蓄積能量的釋放場，笑談間隱隱見到他骨子裡未被理解的孤獨寂寞！

1997年8月倪再沁獲選為台灣省立美術館館長，以期待美術館走向現代化的心，於任內推動多項改革體質的計劃─如改建館舍、尋找名畫、募款充實典藏等等，喚醒了沉睡十年的省美館，也拉近了與台中市民的距離，一新藝術界對省美館的舊式思維，在改建館舍上因經費不足而採BOT計畫，隨後遭逢921地震，整建計畫延宕多時，並遭遇中部美術界人士的集結抗議，最終雖功敗垂成收場，卻也帶起了一股關心台灣藝術生態發展的熱情！1998年舉辦的〈不破不立─引爆台灣省立美術館〉紀事展，倪氏用解構而後建構的概念策展，正是象徵著美術館未來的挑戰，而蔡國強的引爆帶來了新時代的開啟，也引爆了藝術界的視野！卻燃燒了倪再沁的健康存褶，此時他罹患了肝腫瘤，所幸控制得當。

2000年是倪再沁人生的一大轉折，辭去國美館館長的官職，回歸校園，倪氏先赴佛光大學藝術學研究所任教，隔年轉任東海大學美術系主任暨研究所所長，2004年任文學院院長，而於2007年擔任創意設計暨藝術學院院長。2002年時倪氏創作了〈台北怪談〉雕塑，以性慾的「荒謬」、「怪誕」、「嬉鬧」手法，闡述政治情色的當代性及隱喻政治人物荒腔走板的人性病態，是一件令人深思的黑色鬧劇當代藝術。2003年〈藍藍大海〉水墨系列，試圖走向簡約的筆法，由表象的簡易風格，呈現了幽默嘲諷的調性，安頓了都市人些許的煩憂情緒。

倪再沁的人生有多處轉彎，每一次的停歇都未真正將其打敗，不過是積累轉換跑道的能量罷了，懷憂喪志不是他的人生字典，積極向上不畏萬丈風雪，才是他奮力品嘗人生酸甜苦辣的態度！

2024年的此刻是倪再沁老師離開我們的第九個年頭，在此以「憶！倪再沁的山海 __ 心」記念並懷念倪老師的師恩浩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