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如海見真吾

許悔之

于彭的水墨常見奇趣之園林，渲染跌宕之中，亭閣花草鳥獸，童男童女、男子女子如夢穿梭，一派晚明情調。

于彭的水墨有時載記江山大地，水流一脈，漁樵江渚，見之慨然於天地如寄！欲化鵬，其翅若垂天之雲，縱浪大化，千載亦一瞬也。

觀看于彭的畫作，我總是常常出神，覺得畫中之景俱為幻化！幻，是從無到有；化，乃從有到無。于彭的畫中世界，有無之間，可以感受到作為觀看者「自我」的解融，「我」之不在，憂愁不再！觀看于彭的畫所生起一種自由感，比較接近「主體性的震碎」，主客易位，主客交融，主客泯除；我常常在觀看于彭的畫後，覺得「自己」不見了，以為其過程中，或有「真吾」。

道，氣，志，這些道家的關鍵字，我覺得尚不足以形容于彭畫作的豐富。真吾隨形賦物，原是造化之功；但藝術家追求的獨特性，毋寧是，筆補造化天無功；隨著感覺的搜尋、氣韻的周行，于彭的畫作，更接近：一半釋家一半道。我家中總有牆面輪流掛于彭的畫，或大或小，我常常在步經之時駐足觀看，此身雖在堪驚！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觀看于彭的畫，對我而言，更接近修行；當我以為有「真吾」時，于彭的畫作彷彿在說話，告訴我：真空無吾！筆補造化天無功，乃因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我在于彭畫中，常常感到一種敬惜此身、逍遙自在，乃至空性的體解。真空之中，筆觸墨染也就是借假修真，所以，對我而言，于彭的畫所終極追求者，並非真性情、真吾而已，而是真心。

真心，才是佛家於三千大千幻化世界中會通「空性」的橋樑、天梯。

空生萬有，乃因至大的包容；我也以為，日後的收藏家、藝術史家會看見這一點；于彭作為藝術家，除了技術功力、視見奇趣之外，他的作品有著一種巨大的包容的溫柔。

于彭好談氣論道，很奇怪的，對我而言，他更像佛家的修行人。

所以，于彭的水墨如大海，大海不辭涓滴，包容了所有，這是我每天觀看于彭畫作的心情。

一半釋家一半道，墨色如海見真吾；真空本來沒有我，自在逍遙且放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