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錦簇的時光封印 ~ 閱讀吳昊的創作世界 文 / 陶文岳

繪畫與攝影同樣都需經由眼睛的觀看而創作，英國當代知名的美學評論家約翰‧柏格John Berger提供了兩者不同創作視點的認知；他認為攝影是對事物外觀的「引用」，而繪畫則融入更多人為的因素，更貼近對事物外貌的「翻譯」。事實上透過清晰敏銳的相機鏡頭，以手指輕觸快門，攝獵下瞬間定格的影像固然方便；然而對於畫家而言，雖然少了精密機械鏡頭輔佐，但對圖像本身的研究卻多了心性之間的互動探討，讓內容更加豐富多樣，藝術家吳昊如夢似詩的繪畫創作就是一個顯明的例子。

「精神空間」之有無和充實與否，原為衡量現代繪畫之是否具有藝術上的「真實性」的重要標準之一。 ---- 李仲生

身為「中國現代繪畫先驅」之稱的李仲生親身調教出之重要子弟兵，吳昊深受其現代繪畫思想的啟發與影響，在五十年代末期，他同時又與歐陽文苑、霍剛、蕭勤、夏陽、蕭明賢、陳道明與李元佳等共同創立「東方畫會」，享有「八大響馬」的稱謂，與另外一個藝術團體「五月畫會」彼此執著於中國藝術改革與創新發展，在台灣藝壇分庭抗禮而各有千秋。

李仲生的前衛教學精神，讓吳昊不管在版畫或是繪畫創作上都堅持走自己的路，著重東方精神與色彩而發展出獨特風格。除此之外，人生的機緣其實對吳昊的創作歷程來說也很重要，1950年他在黃榮燦和劉獅開的美術班學習素描和打工時認識李仲生，等美術班結束短暫三個月經營後，吳昊正式到李仲生畫室拜師學藝，造成創作上思想與技法的大躍進。後來李仲生關閉畫室搬到中部去，當時吳昊被分配管理空軍總司令辦公室檔案，軍方另外購置一房來擺放資料，將原有資料室移做空襲時的防空洞避難所，經過他簡單整理後就是一個理想的創作環境，吸引了「東方畫會」成員和一些藝術家在此創作與討論藝術，在 「防空洞畫室」的八年時間是創作的精華時期，這些機會都是無形中接續的渾然天成。

德國哲學家尼采曾說“ 存在就是要把生命力表現出來 ”，我們用這句話套用在吳昊的創作上真是再恰當不過。如果說野獸派的創始巨匠馬諦斯讓色彩釋放強大的視覺能量，而吳昊就像一位駕馭色彩的指揮家，大量顏色交替混雜使用悠遊自如。

吳昊特別強調線條的重要性，這些靈感得自於東方“ 水墨工筆白描 ”的技法正是他繪畫創作的秘笈寶典。“ 中學西用 ”的黑色細線，作為上色前的色彩區隔；如果少了這些線條，畫面結構就容易渙散掉。其實吳昊在李仲生畫室學習素描時，當大家都還使用木炭構思素描，他就直接大膽的以水墨線條來創作，並深得老師的嘉許讚賞。

祖籍南京的吳昊，許多創作元素其實來自於家鄉深宅大院的回憶。自小家學淵源，他的外公也是畫家，而外太公徐培更是清朝時期南京著名的水墨畫家，他們喜歡在庭院中蒔花草，除觀賞外就是用來寫生創作；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寬廣的庭院中，植滿各式各樣造形姿態各異的老樹與花草植物，像高達數尺粉紅筆直的海棠花、豔麗牡丹與鮮艷的桃花、當然也少不了澄色石榴花與嬌紅玫瑰，更有冬天才盛開綻放清香稀有的黃色梅花。

吳昊許多作品參雜中國民間圖騰與吉祥圖案造型得自於母親精湛的傳統刺繡技藝的影響。而童年時最難忘的回憶就是村人用驢子馱柴來賣，往往將驢子綁在院中，他就與三、五村童好友戲弄驢子，而驢子也甚聽話乖巧，任由他們嬉戲胡鬧玩耍而不動怒。這就是他創作《裝飾的馬》與《馬上嬉戲》作品的本末由來，只是畫家回憶中的矮短粗壯的驢子被更換成高大驃悍的馬，更增強野性與造形變化的趣味。

如果單純的觀看吳昊創作出繽紛飽滿的色彩作品，會直覺認定這位畫家天生就充滿幸福浪漫的生活；其實有誰知曉，他歷經國共內戰，烽火交替歲月的洗練；當戰事吃緊時，當時他的表哥擔任空軍文書上士，年僅十六、七歲的吳昊便隨著表嫂眷屬一起來台，因生活困苦而入伍，幸好行伍期間每年的軍中文康競賽都得到第一名，優異傑出表現讓他六年後升任少尉，顯露出藝術上的才華。

從這些酸甜苦辣的人生經歷中，吳昊選擇了童年裡最美好的回憶來創作，透過俐落洗練的筆調勾勒描繪眾多繁複的花卉與靜物，這些造形意象豐饒的構圖，充滿了年節喜慶味道，雋永而耐人尋味。畫家的創作並不受年齡增長而限制，相反的執著於純真態度，觀其作品往往能夠掙脫現世無奈的枷鎖束縛，讓我們體會與珍惜生命綻放的尊貴與喜樂，我想這就是他給我們最真誠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