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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7|撰文者:汪正翔 Sean Wang

看到這兩組邱欣蕊的作品,我想起我以及許多留學的朋友,在我們就學或是回國的第一個展覽,往往都是關於家庭、文化衝擊等等主題。這是很自然的,特別是對於一個第一次出國的年輕人,當他面對世界(通常是西方世界),他會感受到一種無法承受的巨大他者,這個巨大的他者並不是面目猙獰的,而是很有可能看起來十分的精緻,就像美術館裡面那些藝術品,代表著一個我們所不熟悉的深厚文化傳統。當我們面對這個存在,我們一方面為之目眩神迷,但是另一方面我們不由得開始試圖界定自己。並不是因為我們想要在這個世界當中有一個位置,而是如果不這樣做,我們根本不存在。

但是在這個大背景之下,個別的創作者仍然會採取不同的策略,這牽涉他們第一時間對於西方藝術的反應。有的藝術家會使自己符合一種範式,有的藝術家會採取一種對抗。在new family album 跟nowhere but home這兩個作品之中,藝術家選擇一種溫柔的方式。她用藝術重新審視自己,然後不帶有批判。

這個審視可以分為時間與空間兩部分。就時間而言,new family album是一個與家人的共創,她邀請父母在一天之內一起拍攝,然後集合而成新的家庭相簿。這件事最為引人入勝的是一種時間與證據之間的微妙關係。對於身處在這個家庭圈之外的觀眾而言,我們幾乎無從判斷這是誰所拍攝,在什麼時間拍攝。因此這組作品就跟真正存在的家庭相簿並沒有兩樣。但是對於身處「圈內」的三人而言,他們知曉內情。譬如他們知道這是誰拍攝的,也知道這並不是隨月的累積,而僅僅是一天。透過這個方式,藝術家很巧妙地觸及攝影某種本質(詭計),它記錄的時間同時創造新的時間。

在nowhere but home這個作品之中藝術家處理了空間,譬如建築、室內/室外的對照。藝術家本人穿插在些照片之中,她呈現了三種視角,一個是面對鏡頭,一個是看向旁側,另一個背對著我們。按理說這件事並沒有什麼特別,在每一個人的手機相簿當中,應該都會充斥著各種不同的視角。但是如果我們考慮到留學生的處境,這些不同的視角意味著更多的事情。

我想起我在波士頓的時候,我也會帶著相機然後試圖執行一個創作,在那個行走的過程之中其實有點茫然。我想起或許了所有的亞洲留學生都曾這樣走著,四處張望,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廣闊的空間之中身處在哪裡。這件事跟出國旅行是完全不一樣的,當我們短期的來到異地,我們往往貪婪地用我們的目光捕捉這個奇怪的世界,但只有當我們待到一段時間,你才會感受到你被這個空間反向的吞噬。

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我在經驗,或著我在觀看。而那些似曾相似的景物,成為我們採取觀看行動的證據。在new family album表面上作者把觀看給予了家人,但實際上這更像是一種藝術方法與個人生活結合的嘗試,彷彿藝術家運用了一隻抽象的眼睛,重新審視過去熟悉的世界。在nowhere but home當中,觀看活動變得更為凸顯。作品之中出現的景物既非景點,也不是典型的東方或是西方形象,它們只是引發某種辨識活動的刺點。

既然說到了刺點,我想要謹遵羅蘭巴特的告誡,刺點是不可分析的,所以這些照片是不可分析的。事實上辨識不是一個準確的詞彙,因為辨識需要經驗,而身處異地的藝術家卻沒有這樣的東西。當然他們可以試圖連結家庭、文化,好像透過這樣的方式,讓自己在新世界之中得到一個座標。然而說到底,當我們走在街頭上的時候,我們始終是茫然的。我們甚至不知道我們看到了什麼,然而也因為如此,世界有可能在某一瞬間像我們顯現,好像有一個東西成為了存在,而我們也因此存在。每一個留學生都可能經歷過這樣一個現象式的魔幻時刻。

而中國的背景會讓這個經驗變得更加的尖銳,它不僅僅是個人的茫然,更是一種文化上的無法自處。一方面試圖展露自身,另一方面這種展露又像是一種表演。但是我想強調這件事在其他亞洲留學生當中依然存在,因為當我們面對一個無法抗拒的優勢文化,不論我們對於自身國家的政體、歷史抱有何種認識。我們都會產生一種試圖與優勢文化對抗或是對話的感覺。在這裡作品常常會出現兩種方向,一種是透過個人隱喻文化的困境,一種是透過文化的困境呈現個人的處境。對我而言,好的創作應該是在這兩者來回,過程之中我們不斷剝除自身,彷彿進入了文化意義上的裸命,然後我們開始成為人。

藝術家邱欣蕊及其作品。

地址:Torriano Meeting House, 99 Torriano Ave, London NW5 2RX
日期:6月7 – 30日
編輯前言:此篇報導為因應藝術家邱欣蕊在倫敦Torriano Meeting House展覽的攝影作品系列為其宣傳,展覽時間為6月7日到30日。

邱欣蕊在兩個世界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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