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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丑人生-試解讀張義雄的晚期風格

張義雄

2010-05-20|撰文者:曾長生

【長命的「生之慾」】

「生之慾」的主人翁梵谷,他身上的冒險性,是一連串事先無法預估的激烈反應,也可以說是一團在心靈中燃燒的烈火,梵谷有一種原始的生命力,他那特異的性格與獨特的個性,也就是他那熾熱燃燒的創作原動力,這也正是他吸引觀者的地方。許多藝術家都想要登上梵谷船,但是卻很少有人願意去經歷一下梵谷在世時被人忽略的經歷。

 

大多數的藝術悲劇是被人們所容忍的,此種悲劇情感必然是相當複雜的,它包含了一種能壓倒痛苦的愉快因素,在我們的愉快中間一定有一種顯然的委屈與悲哀,這種令人感到內心恐懼或悲哀的魔力,會賦予這些複雜感受以深度的辛辣味。凡所描述的經驗愈恐佈,那用來轉化它的藝術,也就愈有力量,忍著滿懷的委屈、辛酸、痛苦,仍然肩負著重擔默默往前走,掙扎著繼續前進,不停的往上爬,這是一顆高貴的心靈、高貴的悲哀,它贏得了我們的同情心,可以說是悲劇的主要魅力所在,那也正是梵谷的作品具有致命吸引力的根本原因。

 

在台灣前輩藝術家中,最富傳奇性又富悲劇性的畫家非張義雄莫屬。他一生浪跡天涯,赴法國前的作品反映著他的生命傳記,像一隻卑微、受創的野獸隱隱發出低聲的怒吼。那個卑微、受創的生命,我們何妨從他的「黑線條時期」作品看起。1914年生於嘉義的張義雄,是第一個在作品裡忠實反映自我的前輩畫家。他的每一幅畫作,不論對象是女人、小丑、流浪漢或景色,都幾乎是他個人的寫照,他透過畫表現一個卑微生命的主題,畫面裡充滿故事性。他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每一幅畫都在訴說他的悲慘人生。

【藝術家的晚期風格特色】

張義雄今年九六高齡,猶浸淫彩繪世界,未曾輟筆。張義雄年輕時期即具有一種狂狷性格,極似梵谷的桀熬不馴;張義雄又有玩世不恭的態度,留學曰本的時候,曾與畫家廖德政賃屋同宿舍不同房,廖德政看他搬來的家當並非大量畫材,反而是一大堆鳥籠和寵物。為籌措生活費以及川端的學費,他充當過送報生、送牛奶員,或到壽司店當小弟、當車伕、或在街頭為人畫像。張義雄有如一朵壓不扁的玫瑰,生命力格外強韌,再怎麼樣的困境都打敗不了他,所以儘管這一生流浪多過安定,他照樣我行我素,畫他憧憬的世界。

 

張義雄小時候因看陳澄波寫生而得到啟發,立志要做畫家。他為了學藝術,14歲就去了日本,二次大戰期間,一度避難到北京,1946年回台灣。1962年他在台灣舉行第一次個展,那時他的一系列粗黑線條勾勒外形的作品,是今天很多人對他最深刻而難忘的印象。1964年,張義雄又赴日本,1981年轉赴巴黎,此後一待20年,並多次在沙龍畫展展出,在歐洲享有一定的知名度。直到前幾年妻子過世,才再返日本。

 

人不免要老、要離世,既使懷抱深刻的偉大藝術家亦不免此一命運。然而,面對此一無法違抗的命運,人生漸次接近終點,藝術家的作品風格將產生什麼樣的轉向?薩依德(Said)在《論晚期風格》中,大致區分藝術家兩種晚期特質。其中之一如下:在一些最後的作品裡,我們遇到固有的年紀與智慧觀念,這些作品反映一種特殊的成熟、一種新的和解與靜穆精神,其表現方式每每使凡常的現實出現某種奇蹟似的變容(transfiguration)。例子包括莎士比亞的《暴風雨》,及希臘悲劇大師索福克里斯的《伊底帕斯在科勒諾斯》,一切獲得和諧與解決,泱泱有容,達觀天人,會通福禍,勘破夷險,縱浪大化,篇終混茫,圓融收場。

 

薩依德分析第二種晚期風格,「冥頑不化、難解、還有未解決的矛盾」,作品充滿不和諧的、非靜穆的緊張,產生一種刻意不具建設性的、逆行的特質,例如易卜生晚年「憤怒、煩憂」,留下一群更困惑和不安的觀眾。如同易卜生,晚期的貝多芬「老」無適俗韻,對所用媒介掌握爐火純青,卻「放棄與他所屬的社會秩序溝通,而與那套秩序形成矛盾、疏離的關係」。違時絕俗的結果,他的晚期作品構成一種放逐,即「一種放逐的形式」。

 

1、台灣最早的街頭畫家

台灣最早的街頭藝人是誰?實際上是不可考!若要考究應該要追溯到早期的走唱賣藝,藉由街頭獻藝吸引民眾圍觀,順便推銷商品或是要賞金做走唱旅費的街頭賣藝人士。或是一人、或是一家族,靠著紮實的歌舞雜技,贏得觀賞民眾的賞金。後來,有一批街頭畫家,學習國外的人像素描方式,在台北新公園、西門町等地,做起街頭畫像的謀生方式,將自己的各種畫作兼著推銷出去。有不少當今國內知名的畫家,就是在那個時期崛起的,例如:張義雄、陳景容、席德進......等人。

張義雄從小不愛讀書,喜歡在荒野上與動物為伍,獨享漂泊的浪漫與苦澀;他疼惜小動物的心情格外溫柔。跟早期許多靠家庭經濟為後盾、得以赴日留學的畫家不同的是,張義雄旅日學畫的歷程相當辛苦,矢志成為畫家,輾轉日本與台灣兩地,在長達二、三十年的時間,張義雄都是靠著在公園為人繪製剪影維生。張義雄為人木訥,但他很會變魔術,過去在巴黎時,曾在街頭賣藝,因此小丑也有點借人喻己的意義。張義雄晚年到巴黎後的畫作,因赴歐後心情較開朗,作品顏色較亮麗,這與之前的畫風不同。由於他曾喜歡扮小丑,街頭表演,此次展出的作品有多幅是畫小丑。

 

2、沒有笑容的小丑

小丑可以稱為一項綜合藝術,涵蓋範圍包括化妝、身體語言、器械、舞台表演、馬戲、趣劇、雜耍、魔術、默劇等等,小丑的種類大致可分為三種:白臉小丑、動作小丑、角色小丑。查利卓別林(Charlie Chaplin)無論在觀眾心中或在小丑這個行業裡,都是「小丑之王」。嚴格來說他是一個Character,他的角色永遠是在社會裡掙扎求存的小人物,活在流浪、逃亡、打拚、被欺負的日子中,有點呆頭呆腦,有時又很機靈,充滿同情心,天真中帶點自戀,容易陷於意亂情迷卻又膽怯。笑中有淚的小丑之王卓別林最經典的一句話即是:「要記得笑!」

沒有笑容的張義雄畫過多幅的小丑題材,很容易令人想起那就是他自己,似乎有一份逗人的、玩世不恭的、毫不在乎別人的自我陶侃。張義雄的繪畫,受到後期印象派的影響很深,尤其是塞尚,在顏色上,也有馬蒂斯的風格,他還曾稍微嘗試畢卡索的立體派。他用色相當濃重,此次展覽的一系列小丑作品,構圖簡單,色彩對比強烈,相當搶眼。

張義雄十歲時在嘉義市中央噴水池邊遇見陳澄波寫生,受其啟蒙,立志成為畫家。個性桀驁的張義雄,從小喜歡與毒蛇、蜈蚣、鬥雞等寵物為伍,被美術學校拒於門外的他,帶著吉他、魔術道具與心愛的小動物行走江湖,而為了實現畫家夢,有半世紀都在與貧窮作戰。

 

3、摩登時代的摩登原始人

張義雄以自己的筆調,藉由創作表達人生觀,一是樂觀愛物的「摩登原始人」,一是悲愴深刻的藝術行者。張義雄年輕時旅居法國,艱苦的環境中堅持創作,獨特強烈的線性風格,表達出畫家一種與命運搏鬥的生存熱度,他筆下的花景雖非主角,但卻提點出當下時空中,花都巴黎的浪漫風貌。

張義雄的奮鬥精神,自然令人想到卓別林的經典代表作<摩登時代> (Modern Times),該片描述1929年後的美國大蕭條的點滴故事。該片上映於1936年,卓別林在片中扮演工廠工人,在工業化生產線上不斷被壓榨,最後被送進瘋人院,出院時又遇到失業潮,無端被抓去坐牢,出來時邂逅一孤女,二人在社會上掙扎求存,最後找到一個最適合自己發揮才華的工作舞台,卻因前科被警察追捕而再陷於逃亡。他們逃到無人的大馬路旁,孤女感到萬念俱灰,而卓別林卻是積極地稱:「挺起來,永不言敗,我們終能渡過的!」

 

4、藝術就像流浪者之歌

能震動人心最深的藝術,總讓人隱然窺見一種胸中有誓深如海的悲願與虔敬。大江在《作家自語》裡則說:人到晚年之後,無論悲傷也好,憤怒也好,對於人生及世界的疑惑也好,能夠以猛烈的勢頭調整這一切、面對這一切,並推進自己工作的人,是藝術家。晚期工作不是遲暮哀感,不是滄桑興嘆。晚期風格,也不是什麼成熟、透徹、圓融之類。晚期風格是,不與時人彈同調。

一切深入生命深層而能出入自在者,都稟俱了一雙讓他得以活在世間,卻又不屬於它的邊緣的眼睛。正是依憑這邊緣的眼睛,讓人得以凌越深植意識的一切習見遮蔽,而直接貼近那莫可名狀之存在所給予之陌生情境。陌生,決定了嶄新的視域。橫亙眼前的,只是一條不見盡頭,也不見指標的道路。俯仰空闊,莽莽蒼蒼,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人如至此,終於抵達了一種深邃的孤獨與自由。

張義雄從台灣到日本,六十七歲如願到巴黎,沈鬱的黑色線條化為明朗的白色塊,有個性的靜物、風景、小人物,是張義雄笑淚人生的真情世界裡,真實活過的浪跡。誠如李欽賢所稱,張義雄的生涯宛如一隻漂鳥;張義雄的藝術好像流浪者之歌,在生活上他有抗拒命運的性格;藝術創作方面也無師承的碼頭可以靠岸。總之,張義雄的一生如漂鳥,藝術生涯像浪子列車,將近一世紀流轉,越過荊棘、歷盡波折,至今最難能可貴的猶是他仍保有赤子之心。現在,浪子列車終於靠站,他也終於航停過畢生最嚮往的藝術之鄉。

 

張義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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