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戶修個展《∞》—與作品的距離
賴永興

自從不鏽鋼被應用到雕塑創作以後，不易鏽蝕的耐候性及可以鏡射周遭影像的鏡面特質被許多雕塑家所青睞，現在我們可以在生活的周遭發現許多不鏽鋼的雕塑或建築設施，生活用品中的餐具、廚具、衛浴用品、甚至一些實用物品、工具等等也大量採用了不鏽鋼，可以說不銹鋼材質已經融入了我們的生活，因為我們對不鏽鋼的熟悉與親近，這使得一件不鏽鋼雕塑作品若要能感動現代觀賞者時，在造形上的識別性強度與優良的加工技術是不可或缺。

阿尼施•卡普爾(Anish Kapoor 1954~)於2006年設置在芝加哥的「Could Gate」，是由MTH Idustries 使用3D電腦建模與運用機械臂及電腦掃瞄儀器等運用了當時最高的不鏽鋼加工技術製造了由168塊部件所組成，長20米，寬13米，高10米重達110噸的龐然巨物，這是件表面無焊縫並研磨為鏡面的傑作是不銹鋼雕塑的里程碑。而木戶修在他長野縣的工作室中，使用自己設計製造的工具與機器，自己計算作品造形及零件的數值，自己裁切不鏽鋼板，順著螺旋的維度，逐步先做出骨架再順著計算角度，精準地將不鏽鋼片焊上，當整體造形出來後，再依序將作品的表面研磨整修，最後再將作品表面拋光至鏡面，相對於卡普爾在這裡藝術家與作品的距離是更接近的，或許這是來自日本職人精神的影響。

螺旋造形的骨架是撐起整件作品的結構，這部分在完成後是看不見的，或許可以使用更厚一些的不鏽鋼板直接焊出造形再研磨成型即可，因為材質本身支撐起作品整體的強度是沒問題的，但是在這裡木戶選擇了從骨架到貼上不銹鋼片按部就班的成型順序，其實是他對不鏽鋼材質的敬畏與尊重，依結果論而言或許作品有達到一定的完成度就算達標了，但是製做過程中藝術家的參與與作品內部結構或許我們在欣賞作品時看不到，但是它絕對可以賦予作品更深刻的內涵與精神層次。

有幾次參訪木戶修老師工作室的機會，那是一個從建築到內部都是為了創作與生活可以和諧進行的空間，整然有序的機具零件擺設是為了創作過程的效率，室外的花草樹木、藍莓、菜圃，舞台等則是為了維持肉體與精神的元素。參觀工作室時曾寄宿在他位於森林中的別墅，木戶老師說這原本是當工作室設計的，空間挑高的客廳應該是主要的工作間，享用過木戶老師夫人雅子教授做的美味希臘料理後，我們在角落熊熊的爐火前聊天的溫馨經驗至今難忘，一夜好眠隔天清晨醒來走到二樓陽台時，木戶老師正好揹著除草機將四周的雜草除了一輪歸來，衝著我微笑打招呼，突然覺得他也將這間別墅當作一件作品一樣的在享用、經營，他對作品的親力親為與掌控度與他對這間別墅維護與使用並無二致，是他能掌控的距離。

這次木戶修個展的作品照片在手機螢幕上觀看時，就像是名牌首飾，造形完美精緻，表面處理璀璨閃亮，實際觀賞時，像是為周遭環境所打造的精緻首飾，螺旋造型及無限循環的要素使作品彷彿自成一個小宇宙，存在我們的面前，當觀賞者移動時，周遭的光影隨之變化，彷彿另一個次元的存在或入口，裡面有著令人遐思的世界，呼應著虛擬世界在當代人生活中的擴展，是種又近又遙遠的存在。

記得2017年年底到東京藝術大學參觀木戶修老師的退任展「SPIRAL 螺旋的軌跡」，展出的不只是近期的作品，而是他整個創作生涯的呈現，從早期金屬創作的各種嘗試，包含以螺旋切痕分解的蘋果、紙質的模型、各個時期的代表作等，在他的創作過程中螺旋的語彙逐漸確定，逐步發展到近期帶有首飾風格的創作。螺旋加上無限循環的構造，使作品結構單純內斂，具有無限循環永恆的特性，就像他在演講中提到，他的不鏽鋼作品雖然材質冰冷堅硬，但是螺旋題材來自大自然、人體自身、銀河系星雲等，是萬物運行的軌跡，具有溫度且浩瀚無際，木戶修將螺旋與不鏽鋼結合，賦予作品生生不息永恆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