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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崎稜希的痕跡之庭:燃燒的三位一體,與形象的祭壇

倉崎稜希日本藝術家油畫形象

2022-04-01|撰文者:陳晞

畢業於九州設計學院的倉崎稜希,先是名特立獨行地以油彩進行商業設計的插畫家,在2017年投身藝術創作後,隔年開啟了他標誌性的表現形式——燃燒 。他先是用火焰燒灼畫中人的眼睛,以「Blindness」系列中的空白與燒痕,令人不安地具象化現代人逃避死亡的「盲目」;緊接著以「Mortality」系列,點燃火種,融化蠟製畫框,更進一步地為時間的流動賦形。

倉崎稜希個展「痕跡之庭」展場。圖/Hiro Hiro Art Space 提供
倉崎稜希,〈Mortality〉,2021,蠟、壓克力,油彩蠟上,23.7 x 28.6 x 5 cm。圖/Hiro Hiro Art Space 提供

形象的祭壇

Hiro Hiro Art Space 舉辦的日本藝術家倉崎稜希(Ryoki KURASAKI,b.1995)個展「痕跡之庭」裡帶來的作品,可分為兩個系列:一,是燒熔蠟製畫框的寫實靜物油畫。二,則是被藝術家燒熔形象的人物畫。藝術家灼燒畫布上的肖像面容部位,直至露出畫框骨架。他的作品從繪畫語言中的兩個基本形式出發──靜物與肖像。若細看作品,我們不難感受到這位日本藝術家精湛的寫實技法,然而倉崎並不滿足於此,他向燭火獻祭了自己的寫實油畫思維,進一步探索作品「當代化」的結果。
倉崎的作品反應了自身認知死亡之存在的生命經驗,以及他對符號與場所性的敏銳。例如系列作品〈Melt〉與〈Mortality〉,藝術家在蠟上表現了他細緻的罩染與寫實油畫技法,倉崎在畫框的頂部燃起燭火,使蠟油沿著地心引力的召喚,滴流到畫布、滴流到地板。倉崎在國外雜誌的受訪文章中曾表示,火對他來說是生命的象徵,燭火在畫作上點燃、熄滅的過程,意味著生命流逝的痕跡。滴流的蠟逐漸覆蓋原本將凡物化為不朽的寫實靜物畫,使作品像是一座座經歷過某場儀式的祭壇廢墟。
近期的作品中,倉崎所選製的古典裝飾風格造型的蠟製畫框,以及露出十字形支架所營造的宗教氛圍,都透露著藝術家對於宗教裝飾風格的興趣。他曾表示自己受到這些西方宗教空間的氣場與氛圍所吸引,例如他燃燒蠟製畫框的系列作品,其靈感來自於長崎原子彈博物館展出的〈融化的天主教玫瑰念珠項鍊〉。他對進入天主教教堂時感受到的空間感印象深刻,也因此在創作中特別強調著空間的變造與層次表達。
靜物畫與死亡、畫框的裝飾風格與寫實油畫技法之間的絮語,或可連結到巴洛克時期的義大利畫家卡拉瓦喬(Caravaggio,1571)所繪製的靜物畫美學。如果消亡與虛空在卡拉瓦喬靡爛浮華的靜物畫與人物畫裡,是一種伏筆般地存在的話,那麼倉崎稜希便是要我們直視消亡的摩滅與陰翳。倉崎在思考形象與自我生死的問題中,選擇從毀壞與犧牲下手。因此便不難理解他為何讓畫好的寫實油畫被燭火燒熔,或是被蠟油滴流覆蓋。
這源自於藝術家在大我與小我之間來回思索的生死觀。例如,他將生命經驗中沒有直接關聯的過往人事物(甚至是自己)的肖像,作為視覺表現的圖像元素。在早期,藝術家將這些來自不同時代的形象的眼睛燒出孔洞,以此表達生者對死亡的盲目。但在近期的作品當中,他擴大了破壞的手法,讓整張臉幾乎都被燒燼,只留下身體。也許觀者依稀能感覺到這些形象各自的歷史,但藝術家並不意在讓我們指認歷史圖像代表著哪一位特定人士,他給予的是一個形象。他可能是一位男爵、他可能是一位貴婦、大家庭中的幾位的孩子,大寫歷史中的他者(或說無名者)圖像。
倉崎稜希個展「痕跡之庭」展場。圖/Hiro Hiro Art Space 提供
倉崎稜希 Ryoki KURASAKI,〈Blindness〉,2021,油彩畫布,72.7 x 60.6 cm。圖/Hiro Hiro Art Space 提供
倉崎稜希 Ryoki KURASAKI,〈Remain〉,2020,油彩畫布,145.5 x 97 cm。圖/Hiro Hiro Art Space 提供

燃燒的三位一體

透過這樣的方法,倉崎稜希正逐步從本來的寫實繪畫技法中,揭露繪畫的材料性。燒穿了畫布之後,繪畫的骨架就像十字架一般撐起這個被破壞的現實。藝術家藉此同時也解放了自己在使用繪畫之媒介特異性 ( medium specificity ) 時的創作邏輯。燒穿繪畫與圖像,形象處於半衰期,儘管觀者可以從衣著與身形去猜測,卻再也無法具體指認。進一步地,我們可以先拉出一個關於個體生命與形象之間的古典命題。這些古典形象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時代意義上的連結,而它是否因為倉崎稜希的灼燒與破壞的表現手法重獲新生?
〈Remain〉(2021)是倉崎現階段的創作方法中,詮釋地最清晰強烈的複合媒材作品之一。藝術家將畫面一分為二,下半部是三位孩子的黑白圖像,上面是燃燒畫布與畫框的痕跡與結果。燃燒的孔洞暗示了三位孩童面容本來可能的位置,但他沒有真的這麼做,也許是為了迴避破壞形象所帶來的暴力,藝術家選擇不畫,並且在不畫的空白處,燒熔那個暗示形體本來的位置。
抽象化的思維因此誕生了。從形象的破壞抽象轉化為對材料的破壞,並且強化了材料本身在整個構圖上的象徵意涵──燃燒的三位一體與十字架。從寫實油畫、到燒熔的畫框以及抽象化的創作方法,非藝術學院出生的倉崎稜希正以獨特的方法拓展了自己繪畫「當代化」的詮釋語言。
倉崎稜希曾於訪談中提及在他成長經驗中認識到的生死觀。在小時候,他曾被親戚說是逝世表親的轉世,儘管這可能並沒有惡意,但這句話似乎在質疑他作為倉崎稜希的生命主體,被視為換過木條的忒修斯之船。自我與被指認的形象之間的辯證關係,透過創作中的破壞去質問曾在的形象,以及形象的半衰期。
在關於形象與不朽的問題中,捷克裔法國籍作家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b.1929)曾經這麼認為,不朽的是形象,而不是人。個體是他人發現動作、手勢等形象魅力的通道。這或許也解釋了倉崎稜希被指認為逝去者轉世的主體問題,如果是形象對於人的感召,使人產生了作為「自我形象」的誤認,那麼那名逝去的親戚便在哲學意義上不是作為倉崎稜希形象的投射對象,而只是某種日本男孩的形象的部分集合。一如倉崎稜希作品中的形象,他那祭壇般的繪畫,並不頌讚這些圖像與形象的獨特,他的祭壇弔唁的,是形象在半衰期之後的新生與摩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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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崎稜希 Ryoki KURASAKI,〈Melt〉,2020,蠟、壓克力,油彩蠟上,28.6 x 23.7 x 5 cm。圖/Hiro Hiro Art Space 提供

倉崎稜希個展「痕跡之庭」展場外主視覺。圖/Hiro Hiro Art Space 提供
倉崎稜希個展 : 痕跡之庭
展覽日期:2022-03-05 ~ 2022-04-10
展覽地點:Hiro Hiro Art Space
展覽地址:台北市中正區紹興南街10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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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崎稜希日本藝術家油畫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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