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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守攝影道路的尋求者:回顧葉裁一甲子的攝影生涯

葉裁鄉土人文紀實影像光景

2023-06-27|撰文者:侯鵬暉(攝影研究者、國立臺灣海洋大學海洋文創設計產業學系助理教授)

1946年出生於彰化縣二林鎮八間客家庄的葉裁,擁有相當獨特的攝影人生經歷,是一位拍攝許多台灣珍貴鄉土紀實影像的攝影家。

初遇攝影啟蒙──鄭桑溪老師

葉裁年輕時接觸攝影的經驗中,與台灣攝影家鄭桑溪老師相識,是他一生中難以忘懷的鼓舞啟蒙。葉裁除了受到鄭老師許多攝影方面的專業指導與提攜,也在老師家中閱讀到許多攝影相關的專業書籍,大大擴展了葉裁對於攝影藝術表現的想像。
台灣攝影教育研究者吳嘉寶,曾經評價鄭桑溪為台灣攝影史當中,介於第一代攝影家(曾在日本或中國學習過攝影知識,如張才、李鳴鵰、鄧南光等)及第二代攝影家(以1970年代的「V-10視覺藝術群」為代表)中間的攝影家(註1)。
相較於之前世代多為走向攝影沙龍式的畫面優美及畫意佈局的特性,鄭桑溪的影像風格在保有紀實的基調當中,也強調出畫面當中不同元素之間的視覺呼應關係。鄭桑溪不迎向主流較為刻意的沙龍美感,而是以在人們生活當中所捕捉到的自然神情與生活狀態的紀錄作為攝影時的重點,這點從葉裁1960到1970年代裡大量拍攝新竹一帶的人文風景影像裡,也能感覺出他深受到同時期鄭桑溪攝影概念的影響。
而鄭桑溪對於攝影藝術的知識見地,不僅止於自身的創作表現,也積極提攜了許多攝影後輩,在當時的台灣攝影發展有著舉足輕重的定位。而葉裁在這段時期跟鄭老師學習攝影的際遇,也對他未來的攝影之路奠定了重要的基礎方向。
〈車仔卡輪無結無煞〉,新竹五峰,1966,葉裁攝。〈車仔卡輪無結無煞〉,新竹五峰,1966,葉裁攝。
〈著靚衫分人請生日〉,新竹北埔,1966,葉裁攝。〈著靚衫分人請生日〉,新竹北埔,1966,葉裁攝。

國際攝影工作交流經驗與其影響

葉裁在1975年成為了伊士曼公司的特約攝影師,在海外執行拍攝「有超過100年以上歷史古蹟的國家」的工作。在這段時期葉裁磨練出許多拍攝的實務經驗,也見識到各國多樣的城市人文景觀。
不僅如此,在國外工作期間,葉裁參加過許多世界各國知名攝影家的工作坊,包括發明分區曝光系統(zone system)的黑白攝影名家安瑟・亞當斯(Ansel Adams, 1909-1984)、長期拍攝北海道美瑛與富良野的風景攝影家前田真三(Shinzo Maeda, 1922-1998),以及出版《決定性的瞬間(The Decisive Moment)》而牽動世界攝影走向的亨利·卡蒂爾-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 1908–2004)。葉裁與這些知名攝影家曾有過珍貴的交流經驗(註2),不論在技術上與攝影觀的見聞歷練,在同時期的台灣攝影家當中,可以說是相當難得而獨特。
這段時期豐厚的經驗累積,讓葉裁之後能夠更加篤定而穩健地走在攝影的路上,例如至今仍鍾情於暗房並堅持親自製作黑白照片細節表現的職人精神,或是藉由長期密集拍攝特定地區追求獲得更為豐富極致的風景面貌,以及注重畫面當中的視覺要素彼此間能達成協調與秩序感的街頭抓拍等,都分別與前述的知名攝影家們有著部分相似之處,而葉裁又進一步將這些特性融合成就了獨自的攝影作風。

〈生命河壩頭前溪〉,新竹竹東,1995-2000,葉裁攝。〈生命河壩頭前溪〉,新竹竹東,1995-2000,葉裁攝。
〈打極樂仔〉,桃園龍潭,1983,葉裁攝。〈打極樂仔〉,桃園龍潭,1983,葉裁攝。

結束伊士曼公司的工作,1984年返台結婚後葉裁選擇定居新竹峨眉,此時期台灣攝影表現也更朝向了重視鄉土及報導攝影的方向,但對他而言,或許更接近回歸初衷的心情,而非受到外界攝影潮流變化的影響,繼續深化拍攝桃竹苗鄉村影像,始終堅持走在自己的攝影道路上。他透過長期拍攝,在影像的質與量都與一般攝影者有明顯的不同。台灣的攝影發展史裡,還有許多尚待深入發掘之影像,或是以現代視點轉譯詮釋的可能性,亦是此書出版格外具有意義的部分。
在需要長期進行頻繁移動的攝影創作,往往都會比拍攝家鄉或在地還要困難上許多。葉裁長期拍攝北埔一帶鄉村風景,最初或許是從兒時記憶的印象開始,而移住異地後的長期拍攝,逐漸轉換成一種自身關注且不可取代的影像現實體驗,這並非是一般程度的動機或單純毅力就能輕易達成的。
此外,葉裁至今為止都在自家房間改造的暗房製作照片,在約2-3坪的空間裡,有部分自行加工改造的放大機、恰好能擺放顯像盆的狹長作業平臺,以及小床鋪與布衣櫃等,成為一種暗房作業與極簡居住生活感所融合的空間,長年於此進行暗房放相的生活,應該是一般攝影者難以想像的。可以明顯感受到葉裁終身與攝影為伴的實踐精神,即使是在極限的環境裡,心境仍然自在而不受拘束。

影像視覺式的攝影集編排

葉裁以抓拍為主的攝影風格,畫面飽滿而富含故事性,單張照片可詮釋的內容相當豐富。影像沒有過於誇飾的視角,平實當中顯現出濃厚的庶民生活感,在鄉村風景、祭典活動、人事物的影像捕捉之間取得平衡,影像裡也有著新竹、北埔等客家地區特性。而此次並非以圖錄或是編年的方式編輯,而是將「攝影書」當作一個獨立的作品,將多數影像以現代編輯手法重新構成為一段大時代的影像敘事。
此攝影集收錄的影像,以葉裁出國前(包含部分短暫返台時拍攝的內容)以及返台後作為分水嶺,大約剛好各佔一半。當中約有4成是介於1960至1970年代的影像,使本書營造出一股不同於現代感受的懷舊基調。本書在巨觀上能隱約感覺到時間的流動,在微觀時卻非依照絕對的時間序列編排,而是更著重在以視覺影像的脈絡關聯,讓穿梭於現今過往之間觀看影像群的經驗,能夠感受到一個更為融合的整體,這是本書在處理歷史影像時的獨特呈現。
本書從雲霧瀰漫的山間景色開始,接著進入到山村裡,顯露時而辛勤割稻、時而休憩談笑的純樸鄉村生活風貌,當中穿插著坑窯、炭坑、看戲、擺地攤等當地特有風光與過往生活習俗,或是搶孤、燒王船、媽祖等民俗信仰活動,以及原住民歲時祭儀的場面,豐富的影像更對接著台灣各種族群的民間生活意象。影像裡也有水底橋與鐵軌等連接外地的交通幹道,不僅是遠觀式的拍攝,也捕捉了人們在這樣環境裡生活的軌跡,透過遠近距離的人、物、景之間交替切換,營造出緩慢的時間流動感。偶爾穿越時空,跳接到現代野台戲戲棚下孩童的神情,也似乎能將過往現今累積的情緒氛圍串連在一起。

〈做中元〉,新竹芎林,2016,葉裁攝。〈做中元〉,新竹芎林,2016,葉裁攝。
〈矮靈祭〉,新竹五峰,1986,葉裁攝。〈矮靈祭〉,新竹五峰,1986,葉裁攝。〈坐等看表演〉,新竹竹東,1969,葉裁攝。〈坐等看表演〉,新竹竹東,1969,葉裁攝。
在眾多種類與時空交錯的影像當中,「水的意象」是一個重要視覺,除了河川溪流及海岸線風景地貌,還有洗衫坑、抓蝦、撿漂流木、堤防上的人等,充分展現許多與水共居的庶民生活樣態。本書最後一張的峨眉溪影像,前景的寬敞河道延伸至遠處山景,既壯闊也同時保有細膩的表現,讓書中豐富的川水脈動意象,能夠有所呼應貫穿到最後,凝聚匯集而繼續流向遠方。

〈洗衫坑〉,新竹竹東,1966,葉裁攝。〈洗衫坑〉,新竹竹東,1966,葉裁攝。
〈捉蝦公毛蟹〉,新竹橫山,1965,葉裁攝。〈捉蝦公毛蟹〉,新竹橫山,1965,葉裁攝。
〈牛軛湖〉,新竹峨眉,2003,葉裁攝。〈牛軛湖〉,新竹峨眉,2003,葉裁攝。
《光景》就在鄉村影像中不斷深入探尋,又在時代間反覆轉換,將傳統的影像透過現代的編輯手法轉化,賦予了另一種重新認識與體會葉裁影像魅力的可能性。
葉裁始終專注於自己追求的創作世界,長期拍攝所包含的時間跨度,以及其中顯現出的民間生活狀況轉變,都確實留存於他的影像作品裡。不論是作為個人藝術表現的實踐,或是記錄台灣歷史發展的層面上,都可以說是極具意義。
葉裁的影像也讓台灣攝影發展裡,增添了一種擁有如此執著而深刻的視點,體會一種實現影像經典與堅持走在自己道路的攝影人生。在現代攝影手法與風格百花齊放的創作裡,他的影像依舊蘊涵著深厚雋永的人文風格,彷彿時光凝結在過往,也投射穿越至現代,細細低迴於其中,令人回味無窮。
——

註1 :吳嘉寶(1993)〈台灣攝影簡史〉視丘文化評論。

註2 :2022年8月31日,筆者於葉裁北埔住處進行訪問時的談話內容。
 

《光景:葉裁攝影創作六十年》攝影集 新書發表會

時  間|2023.7.13 (四) 14:30(14:00入場)
地  點|Lightbox攝影圖書室(台北市大安區羅斯福路三段269巷19號)
講  者|葉 裁(攝影家、新書作者)
     沈昭良(攝影家、臺灣藝術大學傳播學院兼任副教授)
     侯鵬暉(攝影研究者、國立臺灣海洋大學海洋文創設計產業學系助理教授)
     巫秀千(文史工作者)
活動報名|https://www.accupass.com/event/2306260538301265836894
主辦單位|財團法人客家公共傳播基金會
執行單位|台灣水企劃整合有限公司

葉裁鄉土人文紀實影像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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