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認識了一個人，很有意思的一個人。

在威尼斯，上週末，我到了一個朋友家作客。進了玄關，看到他們懸掛在牆上的兩幅黑白攝影作品。左邊的一幅有如黑色的漩渦或海浪，似乎將人吞噬。而右邊的作品則看起來很詭異，不知道是什麼，但感覺有一種鬼魅感。說實話，這兩幅攝影作品有一股震懾靈魂的力量！看到我很喜歡這兩張攝影作品，藏家朋友很高興的拿出一本畫冊給我看。原來那是威尼斯省當地一位頗有名氣，名叫維托里奧•賈科梅蒂（Vittorio Giacometti）的攝影師的作品。

掛在威尼斯藏家牆上的兩幅攝影作品。圖/涵藝術提供

畫冊是2004年出版的《牆內的比薩尼莊園》（dentro le mura di Villa Pisani）。比薩尼（Pisani）家族在十八世紀上半葉有過一段非常輝煌的時期，而比薩尼莊園（Villa Pisani）則是義大利最著名的莊園之一，它的壯麗印證了威尼斯歷史上的一段黃金時期。我仔細翻了攝影集，認真的看著裡頭的每一張作品，我打從心底認為他的攝影是神奇的，因為他的作品很活靈活現。石雕和大自然之間，像是彼此在對話，他們似乎在聊著天，講述著故事，而天空或大地也似乎在一旁參與著對談。我被賈科梅蒂（Vittorio Giacometti）的攝影吸引，很好奇的想要更進一步了解這些雕像和大自然，究竟在聊什麼？而為何這位不講究技巧的攝影師，能夠拍攝出如此吸引人的作品呢？

《牆內的比薩尼莊園》，維托里奧•賈科梅蒂著，2004年。（dentro le mura di Villa Pisani, Vittorio Giacometti, 2004.）。圖/涵藝術提供

朋友告訴我，這本攝影集花費了攝影師一整年的時間，據說他成天觀察著莊園裡的植物經歷四季的變化，而且據說他在拍照前會和這些有著百年歷史的雕像進行對話。朋友一邊說著賈科梅蒂（Vittorio Giacometti）的事，我一邊欣賞著畫冊。在反覆翻閱的過程中，我感到很興奮。因為這倒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攝影，也就是讓我感到被拍攝的物件竟然活起來，不再是沒有生命的存在，而像是被賦予了活生生的靈魂，各個都在說話，爭先恐後的訴說著今天的心事⋯⋯攝影師能夠將被拍攝的物件和大自然、植物的生命力表現出來，我覺得這是很令人欣喜的感受。於是，我請求朋友帶我去和賈科梅蒂（Vittorio Giacometti）見面！

Photo by Vittorio Giacometti。圖/涵藝術提供

Photo by Vittorio Giacometti。圖/涵藝術提供

訪談中，他只有簡短的如此描述了他的創作。首先，他說他在拍攝的時候，頭腦是一片空白的，他沒有預先想好的構圖和佈局，他就是很直覺的拍下自己有感覺的對象。而且他說他在看待大自然或很多的物件時，他經常有很多自己的想像。他舉例說，有時候當他看著威尼斯的河流裡頭的一些倒影時，他總感覺那些倒影對他來說是一顆顆的骷顱頭！說到此，我不得不說朋友家入口的第一幅攝影，我的確感覺到一種鬼魅般的氣氛，充滿了戲劇性的張力。而他給我看的一張玻璃瓶的攝影，也有著同樣的神秘的張力，玻璃瓶像是包裹著靈魂的枷鎖，鬼魅般的幻影困在瓶中。我深深的覺得他的攝影作品充滿了強烈的生命力，給予觀者一股很直接強烈的衝擊。

Photo by Vittorio Giacometti。圖/涵藝術提供

賈科梅蒂（Vittorio Giacometti）不是一個能夠針對自己的創作侃侃而談的人，他是一個毫不理性、怪異、離群索居、不善交際的人。他不用手機，只有家用座機電話。他不用數位相機，還是堅決使用老式的底片相機。他沒有電腦，所以他沒有圖檔，只有底片。為了我的這一篇文章需要使用圖檔，朋友還得特別幫忙去掃描書籍圖片⋯⋯寫到此，我想起來那天和他見完面後，我著實有點難過了一晚。我想：這樣的一個人，如何生存於現今的社會裡？但是我又想起當他很激動的訴說著自己在前一陣子拍攝了威尼斯的河流等風景時，他眼中出現的火花和興奮的情緒⋯⋯於是，我想這應該是上天刻意的安排，給了他一雙特別的眼睛來觀看他相機裡頭的各個主角，同時也給了他一個特殊的性格，讓他得以恣意徜徉於咔嚓咔嚓的世界裡，不受干擾。從某個角度來說，我認為他是一個幸福的人。因為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不在意外界的眼光，也不汲汲營營於人際關係的經營，他沈溺在自己的攝影世界中，在自己精心規劃的暗房裡用心自己洗著照片⋯⋯

Photo by Vittorio Giacometti。圖/涵藝術提供

透過他的作品，我看到了比薩尼莊園（Villa Pisani）最真實的面貌，賈科梅蒂（Vittorio Giacometti）用相機揭開了過去幾個世紀的神秘面紗，並透過季節的緩慢步調和重複的生命歷程，觀眾也得以體會到大自然不斷重生的力量。儘管時間已經過去了，但這些逼真的黑白照片讓觀眾宛如親身經歷了那一段過往的歷史歲月，我們聽到了石雕訴說著她的歲月如梭，我們看到了建築物堅韌的生命能量，同時我們和大自然一起共舞於季節的交替，體驗生命的凋零與繁華。我很開心自己參與了這一場由大自然、歷史、建築、歲月時光共同演奏的交響樂章，也很慶幸認識了這個樂團的指揮家：維托里奧•賈科梅蒂（Vittorio Giacometti）。

攝影師：維托里奧•賈科梅蒂(Vittorio Giacometti)。圖/涵藝術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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