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信託新舞臺藝術節，長年來致力將各國精彩的作品牽引至臺灣，目光不僅只是向外探索，也向內敏銳覺察當今世事所需。2023年的策展主題以「未來到劇場」為首，乍聽之下是舞台科技橫飛猛炸的一年，但留心一看，讓人驚訝策展之眼光，比起先進科技的運用，似乎更在意「人們在疫情以後的心靈修復一事」。

今年度邀請到巴西寇克舞團《治癒 (Cura)》登上戲劇院的演出，便是強悍與脆弱的結合、最純粹的身體與繁複的媒體科技之融合。事實上，這齣戲也是知名編舞家寇克近年來最深切而坦白的修復之旅，在後疫情之年於臺灣登場，意義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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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體鱗傷的心，是否還有力氣去愛？

多數人依舊篤信文學藝術是無用的。面對這樣的指控，藝術家旁徵博引，最後無可避免的回到莊子「無用之大用」之說法——是啊，竟然在兩千多年前，就有人自有用或無用之間躊躇徘徊，給出一句這麼有力量的話了，但我們仍然焦慮。

特別是面對疾病之際，更是如此。藝術到底能幫上什麼忙呢？巴西國寶級編舞家，黛博拉‧寇克（Deborah Colker）在面對孫子的病痛時，是否也曾經升起強烈的無助感呢？

我相信是的。

「寇克之孫患有遺傳性的水皰症（俗稱泡泡龍症），彷彿是風的搔刮，或者絲綢搔癢滑過皮膚，都會使其產生水泡，好像他生來就是為了要感受疼痛的，注定要在膿血、止癢、水泡、一層又一層的包紮之中度日。」

作為享譽國際的編舞家寇克，面對至親患上如此疾病，她還能有力氣去愛嗎？

寇克生來似乎就是要挑戰著美的意識。她出生自古典樂家庭，一路浸淫於音樂的環境中，青年時期在排球競賽中找到認同感，大學唸的是心理學，成長以後更進一步在舞蹈中發現她生命的支點。換句話說，打從一開始她就是善於冒險，不拘於俗的。

1994年，寇克舞團成立，首支舞作《Volcano》的企圖心強烈，那是對典型審美主義的質疑，突破身體的可能性。也是這支作品，讓她拿下英國舞台劇最高榮譽獎項——「勞倫斯奧利佛獎」(Laurence Olivier Awards）最佳舞蹈成就獎，同時也是第一個榮獲此獎的巴西藝術家。

寇克的身體本身就是一個感知美的容器，她任由世上歡愉以及痛楚在她發生，是以多數評論家經常以「勇敢」、「爆發性」形容寇克的舞作。

然而，當疼痛不只是經過，而是停留的時候，藝術是否仍然有用呢？這是寇克近年來遇到的最大難關。


巴西寇克舞團《治癒》藉由多媒體舞台設計與舞者肢體展現極致舞蹈 ©LeoAversa

看似無光的此刻，跳出金色的希望

回頭再談談本次將於臺灣登場的《治癒 (Cura)》。本舞作之雛形，源自寇克之孫西奧的誕生，家人們懷抱對他的愛與不捨，使其陷入彷彿無望的掙扎之中，寇克在苦痛中替《治癒 (Cura)》編寫了第一個動作。

要如何才能治癒人心？在「溫柔傾吐」以及「勇敢直視」之間，我們不會意外，寇克依舊是選了最難走的一條路。

整支舞作從服裝、舞台設計乃至舞蹈的編排，其指射性都非常強烈，舞者身上的衣服顏色強烈，宛若被摳出水泡的傷痕累累，他們跳著，自觀眾席看過去，像是一群人在漆黑的舞台上端，靠受傷的肉身在顫抖、兀自明亮。

交錯在舞者之間的，有一坨巨大的毛茸茸大型裝置，做得像是人體的神經系統，舞者與之共舞的時刻，使人光是凝視，就彷彿觸發某種痛的感知。不過，最最詭異的是，當一群身穿膚色、血紅色交錯的貼身衣服，彼此舞蹈的時時刻刻，簡直像是一群人在狂歡著疾病，是群體的末日之舞。無人有閒暇哀悼或者流眼淚，無論是醒著痛著，都在歡騰。

金色大型舞台裝置、代表傷疤的紅色舞衣，表現出對生命的舞蹈頌歌 ©LeoAversa

疾病之身，應該要感到害怕的，應該要轉身離開的，然而繽紛的畫面以強烈的肢體卻有種召喚的儀式，讓人忍不住想隨著音樂一同跳躍起來。在此氛圍宣染之下，觀眾將逐漸被說服——需要慶祝的不是只有幸福而已，身而為人，我們是有權利為了生存，為了存在，為了慶祝而慶祝的。

寇克在受訪時對於該作品，曾有一句非常精簡有力的解釋，她說：「面對疾病我們剩下的就是幸福，派對慶祝吧，因為生命太美好了。」乍聽之下是一位太過浪漫的樂觀主義者才能夠有的結論，但我以為那是真正走過幽谷、直面傷痛才可以從容講出的一句話。

負傷的身體，以舞蹈治癒，且既然透過舞蹈，那就不能只是悄然地進行，在《治癒 (Cura)》之中，寇克結合多種媒體裝置——熟悉寇克的觀眾應不陌生她這樣的安排，誠如前所言，寇克是經歷多種美感教育的身體，舞團首支作品《Volcano》就結合了森巴（Samba）、瑪嬉喜舞（Maxixe）、馬拉卡圖（Maracatu）……多樣性的身體將現世的諷刺與優雅包裹為一。而在《治癒 (Cura)》之中，跳舞的更不再只是舞者的身體，還是他們的影子，是他們的汗水與企圖心。

舞作之末，舞者們以帽子徹底隱住表情，將所有的情感完完全全訴諸肉身，金色的披風重新覆蓋多疤的身體，最後徒見眾人在場上歡快地旋轉，如成為一道瘋狂的漩渦。


金色披風隨著《治癒》舞者躍動在舞台上表現出絢爛視覺效果 ©LeoAversa

寇克對於生而為人的幸福不是謊言，在經歷西奧的疾病，乃至全球性的疫情以後，她確知希望並不單純來自解藥或者疫苗，而是一種意念，她說：「是奔向未來的希望之光。」

即便奔馳的過程總之負傷，也要把腳步跨出去。是以該舞作以深沈晦暗的寂靜開場，終至閃耀漩渦的奔騰之中。

這是《治癒 (Cura)》對於療癒的解答，寇克把曾經跨不去的坎、用力向下重擊，而屆時觀眾於現場感受到的震盪，或許能夠使我們明白，狂暴與平靜只是一線之隔。

藝術無法在其中為傷痛找到解答，卻能持續地、持續地在看似無光的掙扎中找到救贖的可能。

《治癒》舞者身上的繃帶代表著傷口的癒合與心靈的治癒 ©LeoAversa

中國信託新舞臺藝術節-巴西寇克舞團《治癒》

◉演出場次：12/15(五) 19:30、12/16(六) 14:30、12/17(日) 14:30
◉ 演出地點：國家戲劇院
◉ 演出長度：約75分鐘 (無中場休息)
◉ 票券資訊：雙人套票88折、中信卡友85折，點我馬上購票
◉  藝術節官網：更多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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