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蜘蛛造型的巨大金屬雕塑為人熟知，法裔美國藝術家路易絲．布爾喬亞（Louise Bourgeois，1911-2010），作為20世紀時富有影響力的重要藝術家之一，其魅力於當今時代可謂絲毫不減。

將目光投至澳洲雪梨，時值充滿熱情活力的夏季，當地正迎來諸多藝術盛事。其中，新南威爾斯美術館（Art Gallery of New South Wales, AGNSW）於上月末盛大推出這位重要女性藝術家的作品展－「路易絲·布爾喬亞：是白天入侵了夜晚？抑或是夜晚入侵了白天？」（Louise Bourgeois: Has the Day Invaded the Night or Has the Night Invaded the Day?）。該展為AGNSW與紐約伊斯頓基金會（The Easton Foundation）密切合作完成，且其規模亦是澳洲史上蔚為大型的國際女藝術家個展之一。展覽並獲得新南威爾斯州政府和旅遊局支持，作為雪梨國際藝術系列的主要一環，和同樣於AGNSW展出的「康丁斯基」（Kandinsky）、澳洲當代美術館的塔西塔．迪安（Tacita Dean）個展一併於夏季舉辦。

Louise Bourgeois in 1990. Photograph: Art Gallery of New South Wales

展覽同時是AGNSW自2022年擴建完成以來，於北棟建築迎接的首檔大型個展，對於館舍本身具有相當歷史意義。而不僅於館內展出，南棟建築前院亦安置布爾喬亞舉世聞名的作品〈Maman〉。其高逾9米，寬約10米，由青銅、鋼鐵和大理石製成，首先揭示了藝術家創作的關鍵面向之一，並作為展覽對外的一大亮點向民眾開放。

Louise Bourgeois, Maman (1999). Exhibition view: Has the Day Invaded the Night or Has the Night Invaded the Day?, Art Gallery of New South Wales, Sydney (25 November 2023–28 April 2024). Courtesy © AGNSW. Photo: Felicity Jenkins.

本次展覽是由AGNSW館內策展人賈斯汀．佩頓（Justin Paton）策劃。涵括雕塑、裝置、繪畫、版畫等，共120餘件作品，向布爾喬亞長達七十多年來的藝術生涯與成就致敬。佩頓從藝術家過往作品汲取靈感，從而奠下展覽題目，並聚焦在命題裡的「白天」與「夜晚」之二元意象來組織展覽的呈現。選在美術館北棟新建築二樓的明亮畫廊空間和位於地下的坦克畫廊（Tank），兩個具有鮮明對比的場域進行展覽。也藉此帶出布爾喬亞個人的藝術生活與實踐當中，比如「光與暗」、「愛和憤怒」、「平靜與混亂」、「有意識與無意識」，時常對立並存的雙重面向。

Exhibition view: Louise Bourgeois, Has the Day Invaded the Night or Has the Night Invaded the Day?, Art Gallery of New South Wales, Sydney (25 November 2023–28 April 2024). Courtesy © AGNSW. Photo: Felicity Jenkins.

先從位於地面之上，象徵「白日」的明亮展場開始，隨腳步穿梭於簡約又輕盈的白盒子展間，觀者得以認識到布爾喬亞大膽且豐富的創造能力。在她一生創造的豐碩藝術成果之中，深入探討了家庭、母性、性和死亡等主題。展覽呈現布爾喬亞早期的作品，如1940年代製作的雕塑系列〈Personages〉。在該系列中，藝術家運用木頭、青銅、石頭等多種媒材創作。而這些細長又抽象的擬人形體，不僅於造型上呈現似傳統原住民雕刻藝術的特色，其中更反映她在離開巴黎後對於家人、朋友的思念。

Exhibition view: Louise Bourgeois, Has the Day Invaded the Night or Has the Night Invaded the Day?, Art Gallery of New South Wales, Sydney (25 November 2023–28 April 2024). Courtesy © AGNSW. Photo: Felicity Jenkins.

以及，布爾喬亞在1947年完成的一組版畫〈He Disappeared into Complete Silence〉，結合詩意性的短句與版畫創作，這本小書展現藝術家於文學和視覺上的想像，且如寓言般暗示其自身欲釋放的深沉意念和情緒。而延續至她後續生涯的創作實踐，亦可見其經常在作品中結合繪畫、單詞和短句，或是將文字繡在布料上的表現特色。透過帶有些諷刺或警惕意味的語句，引發觀者沉思。

Louise Bourgeois, He Disappeared into Complete Silence (1947). Collection The Easton Foundation, New York. © The Easton Foundation/VAGA at ARS/Copyright Agency 2023. Photo: Christopher Burke.

圍繞著母性主題，作品〈The Good Mother〉中則包含藝術家在成為母親後所感受到矛盾的情感經驗，和其與自身母親之間的聯繫。在布爾喬亞的藝術生涯後期，其經常以舊織物為基礎創作，透過縫紉和編織的動作，為童年受創的破碎心靈進行「修復」。細長的棉線從粉色的女性軀體延伸而出，亦使人聯想至因外界而束縛於角色身上的壓力，和母親內心裡的拉扯與糾結。

The Good Mother (2003). Photograph: Christopher Burke/Art Gallery of New South Wales

移至位於地下的坦克畫廊，裡頭展示了多件大型雕塑裝置、及藝術家相關的影像與文本內容，並由空間的幽暗調性帶出「夜晚」的隱秘氣息，為感官營造沉浸體驗。先是從和本次展覽同名的巨型鏡面雕塑〈Has the Day Invaded the Night or Has the Night Invaded the Day?〉，以其不成比例的體積和扭曲的成像，映襯著瀰漫於展間裡頭的詭譎氛圍。實際上，「鏡子」元素在布爾喬亞的作品裡，更經常被賦予了意義；用以表示其對於人際間距離、乃至於對自我認識的省思。

Exhibition view: Louise Bourgeois: Has the Day Invaded the Night or Has the Night Invaded the Day?, Art Gallery of New South Wales, Sydney (25 November 2023–28 April 2024). Photo: © The Easton Foundation/AGNSW, Felicity Jenkins.

布爾喬亞曾提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我早年生活經驗而開始」。坦克畫廊的呈現裡更加揭示著布爾喬亞的實踐和其性格、心理狀態的關聯，吐露其作品於表相下包覆的脆弱核心。在投影於大幅牆面上的影像之中，可以看到布爾喬亞由黑色麥克筆在橘子皮表面勾勒出女性身形，並沿輪廓線條割下水果表皮。其重演父親過往於聚會上經常用以公開嘲諷其性別身分的低劣把戲，敘說個人複雜的童年回憶。但過往陰影仍然侵擾著她，於畫面最後更是不禁潸然淚下。

Louise Bourgeois "Peels a Tangerine". Filmed by HAUSER & WIRTH

源於對已逝父親的強烈情緒，夾雜過往種種憤恨、背叛、隱忍的紊亂感受，〈The Destruction of the Father〉便展現了驚悚的情景。於血紅色的燈光壟罩下，布爾喬亞將似性器構造的乳膠雕塑物佈滿整個場景，並在作品中「肢解」其父親的身體形象。彷若孩子對父親的一場清算報復，翻轉兩人之間不對等的權力關係與位置。也透過藝術創作的過程，揭開自身心靈傷疤，直面苦痛並加以紓解療傷。

Louise Bourgeois, The Destruction of the Father (1974). Archival polyurethane, resin, wood, fabric, red light. 237.8 x 362.3 x 248.6 cm. Collection Glenstone Museum, Potomac, Maryland. © The Easton Foundation. Photo: Ron Amstutz.

無論是「白日」走向「夜晚」，抑或反之進行；觀者皆能於展中同時探索藝術家個人創作脈絡，和其內在深度與複雜性格。策展人佩頓並表示，布爾喬亞的作品始終保持，且仍傳遞著某種由親密、緊迫和尖厲交織出的獨特氣質。「她並非如一座遙遠又令人深感敬畏的紀念碑，而是一位和我們這個時代的人相同，正在當今致力完成關於女性及自我主題的未竟事業」。

Exhibition view: Louise Bourgeois, Has the Day Invaded the Night or Has the Night Invaded the Day?, Art Gallery of New South Wales, Sydney (25 November 2023–28 April 2024). Courtesy © AGNSW. Photo: Felicity Jenkins.

縱使布爾喬亞已於2010年逝世，但十多年後的今日，我們依然能時常感受其無所不在的身影。光是在此期間的澳洲，國家美術館（National Gallery of Australia）和當代藝術中心（The Australian Centre for Contemporary Art）便同樣於正舉行的群展裡展出其作品。而在東亞，日本的森美術館（Mori Art Museum）也公佈將於明年九月份為其舉辦大型個展。

不僅止於展覽的呈現，藝術市場方面，布爾喬亞的作品亦持續受全球眾多藏家青睞。特別是在今年五月，其一件高3.3米的青銅雕塑〈Spider〉更於紐約蘇富比以3280 萬美元（相當於新臺幣逾十億元）成交。雖然作品並未達到接近最高估價拍出，但依然刷新其作品價格的拍賣紀錄。也是繼喬治亞．歐姬芙（Georgia O'Keeffe）、弗里達．卡羅（Frida Kahlo）後，取得目前拍賣市場第三高價格成交的女性藝術家，及最為高價出售的女性藝術家雕塑作品。皆突顯出布爾喬亞依然於藝壇有著難以撼動的重要份量，且其藝術更是時至今日於當代世界產生恆久的共鳴。

Exhibition view: Louise Bourgeois, Has the Day Invaded the Night or Has the Night Invaded the Day?, Art Gallery of New South Wales, Sydney (25 November 2023–28 April 2024). Courtesy © AGNSW. Photo: Felicity Jenkins.

REFERENCE

Art Gallery of New South Wales
the guardian
ocula
C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