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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表面之上,映照童話的可能性──《離岸星塵—陳肇彤個展》 ( 2021絕對放送「放送特別獎」獲獎文章)

盧澤霆陳肇彤離岸星塵絕對放送藝評

2022-03-22|撰文者:盧澤霆 / 絕對藝力 / 非池中藝術網編輯整理

初次聽見《離岸星塵》之名,心中不免浮現一些不明所以而天馬行空的想像。離岸,意味著某種找尋;星塵,意味著某種發光的量體。然而,這樣的意想在現實中並沒有繼承相應的經驗,筆者便如同掉入兔子洞的愛麗絲,面對作品只能試圖找出解釋──好吧!充其量只是描述置身作品之中的感受。仔細梳理一番感受,陳肇彤的作品稱不上怪誕,但有一種不合理性的趣味藏匿於作品之間──似乎在玩捉迷藏一樣,當我們在作品中試圖留意,便悄然溜到另一處。

離岸,是一種表面之上的找尋

當我們進入展場空間,《地殼與星》置於玻璃帷幕的角落──描圖紙的飄動似乎是一種邀請,回應推開門的舉動;而石膏塊卻試圖壓抑某種信息,引導觀眾走進某種奇幻場域。《海市》由三塊石塊翻模構成,透過不鏽鋼的支架撐起龐大的量體,如同石碑般──依序地佇立於空間中。當我們穿梭於碑林之中,褪去柏油的路面──凹凸不平卻又層巒迭嶂,向觀眾展現另一種望向大地的視角;石頭表面佈滿飽和的筆跡,造就的波光粼粼不時勾引目光──如同碑文,向觀眾揭露藝術家傾注作品一筆一劃的記載。當我們俯首望向支架中的鏡面時,頃斜的石面向身後襲來──一種稍縱的壓迫感,卻又讓觀眾反覆感受,試圖尋找一種動態的凝視。隨著凝視逐漸擴大,量體劃設的邊界似乎開始與空間建立某種關係──一種意義維度的言說正逐漸形成。

陳肇彤《地殼與星》,石膏、描圖 紙、碳,尺寸依場地而定,2021。圖/絕對藝力提供。
陳肇彤《海市》作品局部,FRP 上色、 碳、墨汁、不 鏽鋼,尺寸依場地而定,2021。圖/絕對藝力提供。

《離岸》為我們解釋展場的成分──紙、石塊、不鏽鋼、碳,框架如同元素週期表分析著散佈空間的作品,框架卻跳開空間理應的安置,任性地遠離緊靠牆壁的擺設,產生一個微妙的距離。至於《移山》,則是藝術家為我們演繹一場提煉石塊的過程──牆上留下碳跡,是試圖從物質表面遠離顏色的證明。我們在石頭中析離不同的元素,也在這些翻模作品中得到不同的材料,諸如鐵塊、環氧樹脂、碳粉。透過複製與分析的手法,陳肇彤似乎有意無意地想要暗示「石頭」在這些作品之中的意義,而其意義卻非只有表面上的意識經驗。
陳肇彤《離岸》,不鏽鋼、透明 片、碳,91x26x60cm,2021。圖/絕對藝力提供。
這不禁讓人想到,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在〈藝術作品的本源〉的一段描述:「石頭負荷並顯示其沈重。這種沈重向我們壓來,它同時卻拒絕我們向它穿透。要是我們砸碎石頭而試圖穿透它,石頭的碎塊卻決不會顯示出任何內在的和被開啟的東西。」的確,當我們的「意識」試圖剖析石頭的質地,將這些石頭的沈重、光澤放入計算之中,便是將我們放入規定之中。這些規定把在場的人都限制其中,讓人從「意識」汲取合理的解釋,然而解釋卻無法全然描述石頭賦予我們的「意義」──壓迫感後的反覆遊戲、波光粼粼上的動態尋覓。這些「意義」的言說性遠離了測度,遠離了「意識」,也遠離了對作品的凝視。「意義」似乎建立於「意識」之上,卻不離在「意識」中。在意識的表面如何探究意義呢?
我們不妨這樣想:若是考慮石頭與大地的關係,一塊石頭是無意義的,但若人們置石頭於大地之中,其意義便敞開在這場域中。石頭之於人,之於大地,彼此建立相互依存的關係,而意義卻無法成立於三者之一,或捨棄任何一者來談及。可見,只要三者之中有一樣不存在,其他的兩樣也就等於不存在了。

星塵,是一種表面之間的輝映

對陳肇彤而言,光似乎建構了我們感知的世界。透過光的反射與折射,我們才對時間與空間有了概念;透過光,我們才劃設了自我與世界的邊界。在作品中,光成了引導觀者找尋意義的路徑。《位移》分割了石頭,使得量體如扇般的展開,內裡的鏡面卻反映外在的影像。似乎是縮小版的《海市》,將石頭──鏡像──觀者三者的共構方式反向地壓縮在一塊石頭中,並且再一次將意義的話語權拋向觀者。《板塊Ⅰ》、《板塊Ⅱ》拍下藝術家自身手指上傷口痊癒的過程,試圖將疼痛所形成的意識做時間性的分割──或是膠捲式的影像排列,或是書頁式的影像重疊。影像作品依附在鋼片上,如此的安排,似乎是將意義維度的表述交給了空間。於是,「意義」的找尋篇章尚未完結。在這樣尋尋覓覓的過程中,我們試想:當意義的話語權回到觀者,又如何對觀者的自我做自身之外的詮釋?
陳肇彤《板塊 II》,數位微噴錶於鋁板,84x60cm,2021。圖/絕對藝力提供。
鏡子,或許是對這問題最直接的回應。庫利(Charles Cooley)在《人性和社會秩序》一書中提出鏡中自我:人們在鏡子中看到自己的形象,猶如人們從他人對自己的判斷和評價這面「鏡子」中發展出自我意識。依著鏡子的脈絡,當我們脫去鞋,踏入《海|岸》,宛若進入到佈滿光芒映射的場域,時間與空間的分界在不同鏡面的顯像下,顯得曖昧不明。置身形式不一的鏡像空間,觀者在不同顯像前看見不同的自身──有的來自地面的觀看,有的被壓縮得細長,有些顯像甚至來自鏡子背後的事物。鏡子原本分隔內外的世界,顯示時間的現象真實性;所謂的「鏡」界卻逐漸變得無法被安立,自我的概念也被不斷地否定與建立。若是不同的觀者闖入邊界,自我意識便形成更加龐大的個體,卻僅限於某個無法被細說意義維度的世界。相互輝映之下,如同人們走入鏡面形成的大地,大地之上便映射了一整個大千世界。
回到意義的追尋,在鏡子之前,因為任何一個顯像必須有一個之前造成它的因子,所以在任何東西顯現之前,時間的概念是沒有意義的,時間只是一個觀者賦予一連串剎那的概念。時間沒有自足的存在,因為我們無法感受任何不屬於剎那之外的時間。時間和空間的存在,只是我們的經驗在相對系統的描述。意義之處,輝映於時間、空間之間,映照我們的意識之上──如同星星自身閃耀,才能映照表面之上的微塵。
陳肇彤《海|岸》,不鏽鋼、影像、布、風扇、鋁箔膠帶、描圖紙,裝置尺寸依場地而定。影像長度:2分38 秒,2021。圖/絕對藝力提供。

童話故事的可能性

對筆者而言,《離岸星塵》像是述說著一段找尋意義的童話故事。當我們闖入這座碑林之時,意識表面便被灑入奇幻的法塵;當我們離開之時,故事的意義便閃耀於思想之間。面對童話故事,我們不會談論其在真實世界的存在性,但卻著迷於故事情節的有趣性。這種意識的轉向,這種意義,讓思想游向開闊的想像,並讓每個人走向屬於自己的童話式結局,或許就是陳肇彤最希望實現的可能性。

■ 盧澤霆
在臺南慢活的臺南人,畢業於實踐大學工業產品設計學系。
對佛教的歷史、哲學思想、藝術有興趣的佛教徒。
對當代藝術的多元性相當著迷;嘗試透過書寫,幫助自身搭建信仰與藝術之間抽象思維的橋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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