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階段所畫的山水，儘管有些水墨味，但跟傳統的水墨已經不同。也許觀者難免會有這種聯想， 我認為能夠把人帶入聯想，聯想到山水就夠了。不需要像早期一樣強調山水，有一點點的感覺就夠了。」─曹吉岡

「當坦培拉遇見山水─曹吉岡首個展」展場。圖/Bluerider Art 提供
此次Bluerider Art 「當坦培拉遇見山水─曹吉岡首個展」中的近作，其實不易想像曹吉岡(1955-)是如何從80年代北京央美的學院派寫實油畫訓練中，背負著「中國畫」現代性問題與厚重的山水歷史脈絡，發展成如今極限主義式的，徒留荒景般的坦培拉油畫。
作為代表性的資深華人藝術家之一，曹吉岡的近作特別具有一種與全球繪畫史對話的可能性。這或許也是曹吉岡的近作於台灣展出的重要意義之一。與曹吉岡作品在中國展出時身處的藝術世界和理論環境不同， 曹吉岡的作品在臺灣，可以以一種更為個人的、不完全緊扣於中國現代畫的角度被觀看。
Bluerider Art 執行長王薇薇亦將此次的代理，視為一種對話的機會與挑戰。在她邀請藝評人夏可君擔任個展的學術主持的三方合作當中，畫廊、學者與藝術家之間的激盪與對話，也為彼此的藝術職志產生了微妙的質變。對王薇薇而言，作為一間七年來引介歐美當代藝術到台灣的畫廊負責人，代理曹吉岡是對拓展市場策略的宣示，同時也是提供藝術家一個與其他畫廊不同的展演調性，作為觀看藝術家作品的另一種觀點。不只是藝術家的創作，學者所提出的學術觀點，在不同的環境當中也能進行更多樣性的辯證。
曹吉岡作品〈荒寒6〉，亞麻布坦培拉，220 X 110 cm，2020。圖/Bluerider Art提供
「當坦培拉遇見山水─曹吉岡首個展」展場。圖/Bluerider Art 提供

遁隱於山水

「幸好中國有山水畫這樣一個畫種，不然我等蓬萵之人如何安放自己那雖然卑微卻又不可出賣的靈魂？這也是山水畫兒在當代殘存的一點兒自我拯救的價值。躲進小樓，不管秋冬。」─曹吉岡

研究曹吉岡創作多年的藝術學者夏可君，他曾在中國美術館油畫雙年展中，被藝術家以繁複的手法表現的坦培拉巨幅作品〈廣陵散〉所震撼。夏可君將曹吉岡截至目前為止的創作脈絡分為四個階段：1990年代以中國長城為主題的系列油畫作品；2000年代探索坦培拉技法與水墨暈染技法結合表現出的「玉質感」；2010年代以寫生作為方法，融入中國文人山水畫面結構的風景和山水；2018年以降透過極簡的形式表現坦培拉技法在層層堆疊空寒意境的風景(註1)。
夏可君認為，從曹吉岡在90年代以長城這個自然化的廢墟作為戶外寫生主題時，藝術家就已經在繪畫中面對時間性與物性、風景與山水以及自然與歷史符號等問題的本質。面對這些繪畫的對象以及其語言，曹吉岡希望能以中國文化美學中的通透與層次感表現自然，他在探索坦培拉的清透層次與中國水墨的結合當中，找到了這樣的可能性。夏可君稱這樣的技法表現為一種「已經被繪畫遺忘的玉質感」。
曹吉岡作品〈No.4〉，亞麻布坦培拉，220 X 113 cm，2019。圖/Bluerider Art提供
曹吉岡在《荒寒》系列的畫面中所表現的空景，不再是中國山水畫中常見以「不畫」呈現留白空間。在油畫與壓克力媒材構成的具象風景中，以顏料呈現天空本是基礎工作，但以坦培拉工法的重複勞動，去轉化山水的時候，如何思考畫面中的「空」至關重要。它象徵著藝術家對於現實空間與「虛空」這種表現精神性空間的觀念。藉著坦培拉技法堆疊出的清透層次，曹吉岡的繪畫重拾了被葛林柏格(Clement Greenberg)和抽象表現主義繪畫揚棄的畫面的「內在空間」，並與後繪畫性抽象(Post-Painterly Abstraction)區隔，以簡化且非師古人的方法呈現「實在的虛空」。
作品《荒寒》系列中的地勢，雖令人聯想到夏圭、馬遠山水中的半邊一角，然而在簡化的過程當中，坦培拉技法的繁複勞動所構成的玉質感畫面，簡化為一種指向由物性與時間所堆積的、將山水形象以若干灰階覆蓋的精神空間。其創作過程中沉積而成的有機單色，成為夏可君口中的「包漿色」。那是物的表面經過長時間氧化形成的氧化層所具有的一層自然光澤，透過坦培拉，曹吉岡將山水畫轉化為物與時間的表層。
曹吉岡作品〈No.7〉，亞麻布坦培拉，150 X 120 cm，2020。圖/Bluerider Art提供
曹吉岡作品〈冷境5〉，亞麻布坦培拉，130 X 97 cm，2020。圖/Bluerider Art提供

回到繪畫本身

從曹吉岡創作之初，便與那些關注自己文化根源的中國畫家們同樣，共有著一種對於大歷史的傷痕關照，並以這樣的深沉意識，思考中國山水的當代形式。然而此次展出的系列坦培拉油畫作品《荒寒》，幾乎是以黑白灰作為風景的三原色表現荒寒的意境。我依稀在〈荒寒5〉等如絹本包漿質地的作品畫面中，感覺到藝術家的繪畫與中國山水或水墨藕斷絲連的關聯性。
但我隨即發現，我被自己的觀看方式框架了，我在藝術家的畫作中尋找中國山水的證據，而藝術家希望的不只是觀者將畫作視為用來觀看它身後歷史與未來的通道，而是「看這幅畫」。
曹吉岡在《荒寒》中，藉由提供一種物性的觀看，引導觀者在觀看他的坦培拉山水時，回到繪畫本身的「繪畫性」與「純粹性」。對我來說，這是曹吉岡試圖讓自己的創作卸下民族文化的歷史框架，從中國山水畫回到「繪畫」本身，在畫面中表現的和解。這種和解，讓曹吉岡自己從東西方藝術主體和形式的辯證中蒸餾到個人的意境探求。曹吉岡的繪畫究竟是山水還是風景，對藝術家自己來說，已無所謂。

「我希望將畫面簡化，避免觀者在觀看時，直接連結到水墨山水或是風景油畫。它首先是一張獨立的畫，然後慢慢地在觀看中，注意到風景畫的影子與山水的意境，這可能是最好的一種表達吧。」─曹吉岡

註1：關於夏可君對曹吉岡的研究，詳見Bluerider ART 學術評論〈曹吉岡繪畫的四個階段及其華人繪畫第三階段的藝術史地位〉。
曹吉岡作品〈荒寒5〉，亞麻布坦培拉，270 X 195 cm，2018。圖/Bluerider Art提供
藝術家曹吉岡。圖/Bluerider Art提供
學術主持簡介│夏可君教授Ph.D ：哲學家，評論家與策展人，哲學博士，於德、法博士後研究，現為中國人民大學教授，著有哲學藝術等多部著作。提出中國現代審美話語的獨立建構，為當代藝術中國立論產生深遠影響。
藝術家簡介│曹吉岡：1955出生於北京，中央美術學院油畫系、油畫系材料表現研修組畢。作品以坦培拉混生方式表現中國山水畫的虛空。多次於中國美術館展出，榮獲第九屆全國美展銀獎，作品由中國美術館等永久收藏。
Bluerider ART 執行長Elsa Wang簡介│Bluerider ART 創辦人，美國田納西大學企管碩士，身兼國際科技企業管理者、創投法人、收藏家、畫廊主等多元身份。長期代理歐美當代前衛藝術家，提供專業收藏服務。
【當坦培拉遇見山水 曹吉岡首個展】
展覽地點│Bluerider Art台北·敦仁
展覽日期│2020.9.26-2020.11.29
學術主持│夏可君教授 Ph.D
開幕學術會談│9.26 Sat. 3:20pm-4:50pm
展覽主視覺。圖/Bluerider Art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