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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失序都只好如此溫和:鍾嘉駿個展「沙盒」,從荒謬到反抗的挑戰

鍾嘉駿水色藝術工坊沙盒異鄉人文本

2022-07-19|撰文者:張家馨

當鍾嘉駿成為畫面中的造物者時,用炭筆塗抹出來的灰階人物,是未經草圖擬稿與未經精細雕琢的產物。在紙上,他被四周的壓克顏料籠罩著,卑屈的強迫自己與它們融為一體,如此一來才能形構出自己臉龐的形狀;他成為了一種獨特的存在,但是因為黯淡無光的身影,與色彩斑斕的所在空間顯得如此格格不入。這種似曾相識的景象,像極了現實生活中人們的縮影。
鍾嘉駿作品-〈沙盒〉,炭筆、壓克力、複合媒材,105x140cm,2022。圖 / 水色藝術工坊提供。
鍾嘉駿作品-〈用餐〉,炭筆、壓克力、複合媒材,72.5x100cm,2021。圖 / 水色藝術工坊提供。
鍾嘉駿於水色藝術工坊個展「沙盒」。圖 / 水色藝術工坊提供。
鍾嘉駿於水色藝術工坊個展「沙盒」。圖 / 水色藝術工坊提供。
鍾嘉駿上一個系列作品以《異鄉人》的主角莫梭做為參照,在卡繆文字底下的莫梭,是一位僑居阿爾及爾的法國青年,卻在某天灼熱的海灘槍殺了一個阿拉伯人。但出事前,他的母親死在養老院裡。莫梭在其母親埋葬的翌日,即前往海濱與女友瑪莉發生關係,且在電影院裡看了一部喜劇電影。法院因此根據他在亡母靈前的冷漠及後來遊蕩的行蹤,判斷他本性惡劣,並宣判他的死刑。
面對親人的離世,哭泣好像是我們唯一能滿足社會大眾的道德期待;相反的,毫無情緒卻成了道德怪物。面對有形無形的審查機制,我們的個人意志早已無法自行決定。鍾嘉駿說,從上個創作系列開始,便想要嘗試用繪畫的方式回應文明社會中無限循環的高道德意識。因此到了此次在水色藝術工坊的個展「沙盒」,嘗試跳脫出原先在文本框架的創作參照,並且偷偷的,甚至試探性地,以繪畫的方式描繪出人性解放的百態與可能。
最一開始,鍾嘉駿在沙盒類遊戲(Sandbox game)中找到救贖,似乎這種養成世界的遊戲,可以隨著自己的心意打造一個理想國度。但是在這樣平時常見的「開放世界觀」遊戲,並非完全具有高自由度。事實上,人物角色被建立在一個線性劇情的腳本中,必須依照任務與NPC的指示,逐一完成遊戲關卡,遊走在遊戲公司設定好的架構下。有趣的是,這次的展題「沙盒」,不僅僅是沙盒類遊戲的指涉,同時也對應到了兒童遊戲中,透過模具和水,可以任意塑形的沙堆遊戲,且多半在無意識的情況下遊玩與製作,即便暫時被置放在塑形的牢籠裡,沙子依舊能乘著風肆意飛揚。在這兩者有著類似構成元素,而形式上卻又相互矛盾的情形之下,就如同鍾嘉駿在面對自我與繪畫表現的映照關係
鍾嘉駿於水色藝術工坊個展「沙盒」。圖 / 水色藝術工坊提供。
鍾嘉駿於水色藝術工坊個展「沙盒」。圖 / 水色藝術工坊提供。
實際上,鍾嘉駿的繪畫習慣以某種機械行為的操作方式,並以紙膠帶的圈限範圍為基準,仔細丈量著每一格尺寸的等長與等寬,將畫中物件邊緣在外圍銳利和具有高飽和度的彩色方格中,使其產生銳利且理性的線條範圍,帶出某種秩序的規律狀態。藝術家將這些圈限後的形狀操縱成一個情感空間,使畫筆與手勢在這樣的空間中,能夠按照自己的心思層層塗抹和堆疊,成為他暫時自由意志釋放與解脫的靈魂場域。
而畫中用炭筆描繪出來的灰階人物,是鍾嘉駿創作中唯一未經草稿的描繪,也是依附著由壓克力顏料堆積出來而成形的範圍,並且在顏料與炭筆之間,因著媒材屬性的不同,成為厚度與平面、有機與無機、黑白與彩色、規律與失序之間的強弱對比。無論如何,他總是允許自己在畫面上扮演褪去主角光芒的角色。而這些對比卻僅留在形式之上的差異與詫異。那一份詫異來自於人物的被迫成形,即使在炭筆塗抹過程飛紛於四周或紙上的其他角落,最終將被顏料覆蓋,使之成就作品中銳利與規矩的狀態,但在本質上仍然保留著鍾嘉駿對眾目睽睽之下道德標準的抗議。
鍾嘉駿作品-〈怪手與孩子氣〉,炭筆、壓克力、複合媒材,72.5x100cm,2021。圖 / 水色藝術工坊提供。
「我曾有過幾次經驗,看到班上很乖巧的同學,突然某天有著很脫序的行為,卻發現那好像才是真正的他。但這樣的出現好像他在跟你說『給我一點時間,我只是暫時想要有脾氣,等等就好。』過沒多久,好像剛剛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鍾嘉駿說,在這個時代下生活的人們就像是靈魂被抽離,鮮少能真的彰顯出自己的個性;而即便有,似乎也是讓自己在這個文明的範圍內,演出一個有個性的人。就像是吵架時的大聲咆嘯,只是我們離開個人自我意識框限的短暫時刻,不一會兒,就會再踏進原本的軌道上,繼續在規定好的路線範圍內前行。他也坦言,雖然討厭這些潛移默化於內心的「本能」,卻非常依賴這些規則,包含他對繪畫的方式,總是離不開理性線條帶出的秩序感。
鍾嘉駿作品-〈重新詮釋〉,炭筆、壓克力、複合媒材,72.5x100cm,2021。圖 / 水色藝術工坊提供。
因此在〈破壞者〉裡的人物拿著三角錐,將這樣的軟性物件變成畫面裡的武器,試圖破壞高聳、厚重的圍牆,並遙望著天邊翱翔的飛鳥,探索邊界以外的自由世界;〈自由意志〉的創作靈感源自於安東尼·伯吉斯(John Anthony Burgess Wilson,1917-1993)所著的《發條橘子》(A Clockwork Orange)。而在鍾嘉駿的詮釋下,「橘子」意味著人,「發條」則是暗示控制人類的機械裝置。而當畫中人物的手勢正拿著飛鏢指向發條與橘子、衣服上飛昂的筆跡裝載蓄勢待發的叛變騷動,正是象徵著對自由意志被控制的反抗與破壞。
而在創作〈浪漫測試〉這件作品時,鍾嘉駿正居住在台中某一處的重劃區。有了大量機具的進駐,道路與樹木一倏忽被夷平,同時亦少了交通號誌與熙來攘往的人潮,對他來說正如生活在都市中一小塊被疏忽的小田地,可以暫時脫離戰戰兢兢的生活模式。原以為這樣的生活是種浪漫的想像,卻成為實際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因此畫中的人物嘴角微揚的笑意,以及一絲不掛自在的飛揚在空中,完全的坦露藝術家對褪去過往循規蹈矩生活的嚮往。
鍾嘉駿作品-〈破壞者〉,炭筆、壓克力、複合媒材,72.5x100cm,2021。圖 / 水色藝術工坊提供。
〈破壞者〉局部。圖 / 水色藝術工坊提供
上述關於藝術家詮釋人性解放的手法,他以隱晦的語境,小心翼翼的挑戰與回應這個世界設下的圈套,並將這些難以見得的失序行為建立在遊戲佈景的異度空間。因此人物臉龐上遺留著手勢快速揮動的痕跡、天空呈現如沙盒類遊戲的方塊、附著在人物衣服身上不協調的配色、時而飄浮在空中的物件,這些超現實的狀態和時間感,就像是因為暫時躲避原本那個活在人們期待底下的時空後,脫離了正常的時間序,掉進時間與時間之間的黑洞。畫中的物件一瞬間被扁平化在一個二度空間的時空裡。
對鍾嘉駿來講,長時間墨守成規的生活著,就連在創作中對失序的嘗試,都只好如此溫和。而在畫面中引人注目的隨筆勾勒線條,是難得可以看到框限之外的喘息空間,但事實上是藝術家反覆覆蓋、塗抹、堆疊,甚至蓋上比旁邊方格子還要厚重的顏料才有的產出。從線條的繪畫過程到最後完成的成品,除了作為此次展覽中對失序的挑戰,同時也是藝術家突破限制的嘗試和印記。
鍾嘉駿作品-〈自由意志〉,炭筆、壓克力、複合媒材,72.5x100cm,2021。圖 / 水色藝術工坊提供。
鍾嘉駿坦言,莫梭像是卡繆的投影,但是在某種程度上也像他自己的個性,對生活的態度沒有過多的反應,也沒有所謂的精神依靠,即便對這個世界有著許多質疑,卻好像沒有什麼實際的行為能夠作出反抗。但是這一次個展的「沙盒」,是他面對這些疑問以來的初次嘗試。
雖然在這次個展中大量的討論抵制與反抗,但是仔細端詳鍾嘉駿此次展出作品,能夠窺探出藝術家隱藏在角落極為精緻的鉛筆線條。事實上,這些是他在失序與秩序中間抗衡的時候,沒有下意識所遺留的伏筆,這些過度逼真的線條在畫面中成為鍾嘉駿從求學時期,到自我創作意識轉變後的紀念,提供觀者瞭解藝術家從縝密到解放過程的線索。這也是為什麼在這次個展中以非暴力、非侵入式的方式探究,而是溫和的對社會與環境提出質疑,有如鍾嘉駿一步一步對繪畫的嘗試,從技法、媒材與內容等容許度的擴增。
鍾嘉駿作品-〈人造花園:永恆的花朵〉,炭筆、壓克力、複合媒材,72.5x100cm,2021。圖 / 水色藝術工坊提供

展覽資訊

鍾嘉駿個展「沙盒」
時間┃ 2022/6/25(六) – 7/31(日) 13:30-19:00 (周一至三休館,休館日預約制)
地點┃ 水色藝術工坊當代館
網站┃https://www.mizuiroart.com/
IG ┃https://www.instagram.com/mizuiro_workshop/
FB┃https://www.facebook.com/mizuiro1214/
鍾嘉駿個展「沙盒」展覽主視覺。©水色藝術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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