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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情於自然,探索創作中無我的境界:姚逸之東西方繪畫精神的融合

ChensArtGallery姚逸之陳氏藝術程十髮水墨

2023-10-16|撰文者:張家馨

比利時華裔藝術家姚逸之1952年出生於上海,他的創作將中國水墨筆墨精神,融合西方的抽象表現主義,獨特的表現手法為中國繪畫史帶來新視野與脈絡。姚逸之對藝術的認識起初萌發自兒時家中附近的一間裱畫工廠,長久以來接觸到不同藝術大師的作品,因著畫面流露獨特的美感與氣韻而被深深吸引,卻也奠基了內心對藝術創作的嚮往。

姚逸之的藝術生涯豐富而多彩,並有著不凡的成就,最初先是向連環畫家范生福習畫,奠定人物繪畫的基礎,後師承海派水墨大師程十髮,啟迪了他的創作之路;九零年代初有機會赴比利時攻讀碩士學位,西方的教育開啟他對藝術的新認識。在積累多方位的繪畫技法與美學底蘊後,為他打下了堅實之基礎,最終發展出屬於自己的創作語境,也在國際藝壇上贏得了廣泛的讚譽。

姚逸之作品-〈Spring Rain 雨後新綠〉,水墨設色金籤紙本,76x76cm,2021。圖 / 陳氏藝術提供。

文革的下鄉經歷成就創作養分

姚逸之成長的經歷正值中國的文革時期,政府為了推翻中國社會及文化的傳統價值觀與體制,建立純粹的共產主義社會,許多教育家、藝術家和政治意義份子皆受到迫害,也因為姚逸之的父親知曉多種語言,為當時候的高知識份子,而被誤解成右派人士。在極端的政治環境中,「從小是生在別人的陰影底下生活,也造就了我小時候沉默寡言的性格」姚逸之回憶道。

到了16歲那年因著中國文革時期推動的「青年上山下鄉運動」(又稱知青時期),目標為改造中國的社會和經濟結構,鼓勵城市青年和知識分子去農村和偏遠地區,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到農村下放生活一待就維持了六、七年之久,但實際上姚逸之真正在農地耕種的時間僅有一年時間,「那時候我的世界是一片空白,從城市到鄉下,我連芽苗或韭菜都分不清楚,是一個未知的探索。我也很清楚知道這並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姚逸之作品展於台北藝博陳氏藝術展位(B13),2023。圖 / 陳氏藝術提供。

農村枯燥而孤寂的日常,喚起姚逸之逃避現實的渴望,便利用晚上的閒暇時間臨摹《芥子園畫譜》,以自學的方式開始了他對繪畫的第一次探索,而這是他長大之後再次與藝術的相遇。每天挑燈夜戰的練習,讓他的作品有幸受到農舍領導欣賞,「正好那時候需要掛毛主席的人像,裡面的人知道我喜歡畫,就邀請我去畫。沒想到不僅受到大家關注,也不用再下田去。」然而,農村種地的生活雖然勞苦,自然環境、山間璀璨的景緻、湖水閃爍的光華,卻深深地烙印在姚逸之心中,成為他未來創作生涯的重要滋養,經常以山河、流水等景貌為題,將對過去的臆想繪於紙筆。

藝術之旅啟航

1977年,姚逸之參加了中國的全國高考,並獲得了錄取通知,進入上海師範大學藝術系,這標誌著他正式開始接觸藝術的基礎知識和學術理論。畢業後,他被分配到上海教育學院擔任美術教師,將教育和創作納入了他的生活核心。九〇年代初期,他獲得了前往比利時攻讀國家高級美術研究院的機會,並成功取得碩士學位。這段國外學習經歷豐富了他的藝術視野,引入了西方繪畫精神,為他的創作注入新的元素和風貌。

姚逸之作品展於台北藝博陳氏藝術展位(B13),2023。圖 / 陳氏藝術提供。

七〇年代初期,姚逸之邂逅了被譽為海派巨匠的程十髮先生(1921-2007),在這樣的因緣際會下,姚逸之開始向程十髮先生習畫,同時也成為藝術家創作生涯重要的轉捩點。姚逸之對程十髮先生的回憶充滿了敬佩和感慨,他形容程十髮先生為「和藹可親、說話風趣、與世無爭」,這位長者不受世俗的繁瑣所困擾,對藝術充滿了熱情和深刻的理解。而程十髮先生的教學方式也讓姚逸之受益匪淺,「程老並不拘泥於嚴格的步驟示範,而是透過引導繪畫觀念,啟發我如何調整畫面的表現。」

隨著時間推移,姚逸之與程十髮先生的關係不僅停留在師徒之間,更像家人般的深厚情誼。他們在藝術的道路相互扶持,共同分享對生活的體悟與感受,更有幸於2000年時,在比利時一間具有一百多年歷史的著名畫廊「Campo」舉辦「程十髮、姚逸之師生畫展」,為當時候藝壇備受矚目的焦點,吸引了比利時文化部長、安特衛普市市長、中國駐比利時大使等重要貴賓的蒞臨。

對於姚逸之而言,中國傳統水墨主要講究於線與墨之間的關係,綜觀新石器時其彩陶文物上的線條,至近代中國水墨大師齊白石的創作,在千年的歷史長河中,筆法發展千變萬化,仍始終不忘線條和墨色作為水墨創作的重要核心。但到了歐洲的藝術風氣,則看見了西方繪畫奔放、無我、無欲的表現形式,他們在色彩斑斕中覓著不同的視覺效果,散發著優游悵然的氛圍。「這是我之前在中國習畫的時候沒有接觸過的表現方法」姚逸之說。

東西方繪畫精神的交融

漸漸地,姚逸之的創作在東西方之間流通的精神性獲取得了平衡,將中國水墨藝術的核心價值,與西方藝術的創新精神相結合,有著東方的內斂,亦有著西方的奔放,彩色的顏料與黑色的筆墨在水份借助下相互碰撞,形成自然曠達的美。

在宋代的山水畫論中,注重內心體驗,追求心物圓融的境界,將創作視為抒發畫家對自然景物的情懷與感悟,以山水畫比喻成心中遙想的彼岸,而在姚逸之的創作中同樣地將繪畫喻作個人情感的宣洩,特別是回顧到過去他參與過文革的知青時期,生活在被鳥鳴山澗與大山環繞的壯麗景緻,烙印於心中久久無法忘卻。姚逸之說,時至今日他仍會帶著速寫本到處寫生,描寫自然也繪下城市的房舍,透過雙眼去觀察與感知眼前的人事景物,將這些抽象的感性體悟成為往後的繪畫養份。

正如在姚逸之近期的創作中,他仍然關注著瞬息萬變的自然景物,同時注入著藝術家個人的情感經驗。可以看到在作品〈雨後百泉出〉又或是〈聽泉〉中,其構圖由近景望遠景,有著北宋韓拙著《山水純全集》提出「新的三遠」。韓拙的三遠除了重複郭熙所說的高遠、深遠、平遠,亦道「有近岸廣水、廣闊遙山者,謂之闊遠;有煙霧暝漠、野水隔而彷彿不見者,謂之謎遠,景物至絕而微渺茫者,謂之幽遠。」而姚逸之的筆下以仰視的角度,呈現出碩大山景磅礡之意境,靜觀山林與丘壑之美,以斑斕色彩定調,化成雄壯氣勢;瀑布穿梭於峽谷間,氣韻流動,絲絲入扣;遠處的山隱匿於雲霧間,成朦朧晻靄之狀,在冬日黃昏時分暮靄沈沈。


姚逸之作品-〈Listen to Spring 聽泉〉,水墨設色金籤紙本,100x41cm,2023。圖 / 陳氏藝術提供。

姚逸之作品-〈Gushing Spring  雨後百泉出〉,水墨設色金籤紙本,100x41cm,2023。圖 / 陳氏藝術提供。


而相較於另件作品〈文陽紅〉,將細節側重於中心點的繪製,顏料潑灑之勢自由奔放,透過其順勢滴流的意象對應著山景崎嶇多變的造型,並以金籤紙為底材,透過白色與黑墨的虛實相映,襯托了山稜的邊緣,在自然的流淌之中,樹木作為點綴使其邊緣線銳利清晰。遠邊的太陽冉冉升起,艷麗的雲霞與沉睡的山峰,沐浴著陽光帶來的洗禮,耀眼赤裸的照耀下,高山顯得巍峨峻拔。


姚逸之作品-〈Sunset Red 文陽紅〉,水墨設色金籤紙本,76x76cm,2023。圖 / 陳氏藝術提供。

對繪畫最高境界的追求

姚逸之的作品充滿了對大自然深刻的觀察,透過線條、筆墨和色彩,表達對山水景色的體悟。他的藝術旅程展現了一個從傳統到現代、從細緻到豪邁的轉變。在過去的創作中,他經歷了傳統的工筆設色,工整細緻地勾勒景物;隨著創作生涯的演進,接觸到豪邁大氣的寫意畫,藉墨縱筆揮灑,以形寫神,捕捉景物的精隨。在近期的創作中則承襲了宋代繪畫的意境,同時融入西方抽象繪畫精神,享受在墨漬暈染與滴流之間的沉積感,以表藝術家個人情感。

姚逸之引用齊白石老先生所言:「太像則媚俗,不像則欺世。」對姚逸之而言,過去的創作經歷了繪畫四品中的「能品」、「神品」及「妙品」,對客觀事物形象把握準確、筆墨技法熟稔、刻劃事物精神本質,一路以來漸進式的追求至今終於到了繪畫四品的最後極致,也就是「逸品」。對此,姚逸之也回應到:「繪畫真正表現的不是『像不像』,我認為其中的精神價值,是是否能傳達出一個藝術家個人的品味、個性,以及情感體驗,不再只是對客觀景物的現實再現。」他進一步補充,認為水墨畫的最高境界是無我、無住、無念,如同宇宙之混和,天人合一,而這種深邃的思想是他近年來創作探索的核心。

回顧姚逸之的創作可以看見他是如何透過不同的筆法和技巧,呈現出對自然景色多層次的詮釋,因早期生活的苦楚,自然環境成為釋放內在情感的依戀,從生命中獲得啟示。姚逸之的作品中可以看見揮毫時烙印下的筆觸,充滿著他對繪畫的熱情,顏料與水墨相互交融與碰撞,自然流動與筆墨痕跡不受框架所限,自由奔放,正如藝術家的心境。然而,姚逸之並未止步於此,而是在創作上不斷突破自我,持續探索繪畫的多元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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