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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0|撰文者:黃海鳴教授

「邀請及鼓勵國內外藝術家創作富含南島精神之藝術作品,賦予『南島』更為廣厚的意義,使南島美學紮根在地,且立足國際」,這些文字含意頗深。依據我的觀察與理解,南島精神過去可能是相對固定的區域、人種族群的特質,而現在區域和人種族群有新的擴散與交融,特質的認同或建構成為越來越關鍵的要素。所謂的特質可以是複合的變動的,包括某種抵抗新習性的態度、某種保衛舊價值的態度,某種向外互相學習新觀念新價值的態度。我們透過各種藝術文化交流活動,匯聚廣義的南島各地區新的舊的各種面對世界的態度與方式,並在臺灣組裝實驗整理出一個更能滿足現在需要的新南島特質?而被認同及參照及再補充?

「徵集國內外藝術家以南島的人文脈絡、山海自然、環境議題、生活記憶及南島特質,如海洋、遷徒、溯源、反殖民、冒險、分享、自然哲學、共好等元素之藝術創作」,這些文字回應了上面的理解,並列舉了新特質的重要項目。

本人擔任文化觀察員,因颱風影響藝術家進場及布展時間,所以十月八日傍晚才到達決審作品已經接近完成的展場開始閱讀作品。第二天又與多位藝術家直接訪談,郭悅暘因要去西班牙先行離開,只能透過視訊進行。12 日開幕安排藝術家們在作品前簡要說明,下午另規劃有兩場與藝術家的座談。之後本人反覆研究藝術家作品、反覆思考術家創作計畫中的重要訊息,交叉比對。再推敲官方發布的「南島國際美術獎」宗旨,當然也參照本人所認知的臺灣原住民當代藝術的發展,才完成這個文化觀察。

南島獎-阮原閩《Rhngun出口》。圖 / 國立臺東大學整合設計與藝術工作室 提供

阮原閩《Rhngun出口》北藝大碩士班畢業,創作關注當代原住民族在面對現代化與全球化的急遽擴張下對於身分認同的提問,其中涉及織品、族群、性別、影像觀看。他試圖藉由自傳性個人情感,連結並激發觀者共有的生命經驗。最關鍵的是以賽德克的創世神話作為契子,試圖去開啟當代原住民在面對現在與未來時,挖掘線索以作為化解問題過程的索引的開口。

作品有多層次的結構,最外層懸掛一件寬大衣服,兩袖張開像一扇大門,有擁抱觀眾的姿態,中軸兩邊是身體、臉部、器官的攝影影像碎片的對稱拼貼,中間則有兩人在斜坡上緊緊跟隨的影像,這暗示什麼?這些影像應該來自早期西方人類學者。

寬大衣服背後衣服領口向下延伸的位置,一個相當巨大的暗紅色陰戶,這個意象與古老傳說有關。依據賽德克的創世神話,從很關鍵的陽具型的巨石裂縫中走出了一對男女,沒有主次區分,他們結合而生出很多後代。

在這一前一後像門、像衣服的結構後面,有又一個類似的結構。不過這次運用很多反光鏡組合排列,並在上面呈現包括淌血的身體、臉部、器官等肉塊的鮮紅色印痕。殺氣騰騰、兇殘無比,雖然也是對稱排列,無疑是一種激烈的對抗,因為底層反光鏡角度有差別、由於紅色印痕不會反射,於是地上投射出柔和,並且呈現有無限疊影的兩組人之間的親密關係。

反光鏡排列的衣服上端有一個鮮紅色菱形,這就是藝術家所說殖民者之眼的延伸?回到反射在地上具有多重疊影的影像,當觀眾進入其中,他的身影也將進雙人或雙組群體交疊的親密關係中。藝術家組裝好多的影像辯證工具,同性戀或酷兒的禁忌,透過引介古老神話,再透過殖民之眼甚至殖民之刀的影像效果而被解除,充滿智慧且雄辯。出口是什麼?祖先神話說了一次,原住民當代藝術又說了一次。

南島獎-郭悅暘《’usavan ni ljalje’elan 拉勒俄嵐的渴望》。圖 / 國立臺東大學整合設計與藝術工作室 提供

郭悅暘《’usavan ni ljalje’elan 拉勒俄嵐的渴望》北藝大美術系繪畫組。希望突破以往原住民的視覺形象識別、建構當代原住民的樣子、形塑未來的原住民。最近更聚焦於呈現當代原住民族青年自我認同困境,思考在遵循傳統之中,與當代產生連結,同時更關心土地、環境、社群與文化生命的永續。以自我身影,以及鐵鍋子、獸皮及月桃蓆的影像,連結不同時期傳統排灣文化的精神象徵,並傳遞接觸的不同文化與殖民的歷史,對於原住民文化的影響,並提出當代中原住民青年藝術家充滿投向未來的詮釋角度。

牆壁上方懸掛三張梅花鹿獸皮,下方為三拼的錄像,中間經常是正燃燒木材的大鐵鍋,兩邊輪播著藝術家穿著西裝、跑到山上空地遇見異象啟示後的不同作為。首先是在月桃蓆圍成的環狀空間中快速行走,並逐漸脫去西裝,脫光後躺在月桃蓆上與之重新結合。

他將鹿皮放在月桃蓆上,自己也躺在旁邊,是想體會梅花鹿的命運?他試著在鹿皮內塗鍋底灰,並努力將鹿皮包在自己的雕像上,但沒有成功。赤裸的藝術家與獸皮接著展現各種奇怪的關係,捕獵者/被獵者關係、重新合而為一,他背著鹿皮走進農耕培育的果樹林,梅花鹿自己漸漸消失在果樹林遠端,一個時代結束與另一個時代開始?

作品前端有一個祭壇,大鐵鍋中燃燒的木材升起青煙,燻著架子上的山羌皮,並遙指前方三張梅花鹿皮。鹿皮當然是狩獵對象,也是原住民值得驕傲的狩獵本事的表徵。但是為了滿足殖民者需要,獵人成為國際資本主義以商業考量無限制捕殺梅花鹿取鹿皮的幫兇?另一方面,梅花鹿更是要被感謝的對象,同時也象徵不斷被犧牲的原住民的命運,但是梅花鹿因季節而改變花色是不是另有重要啟示?

藝術家將黑煙所凝結的黑灰塗在身上,這具有強烈的還原企圖,但是將黑鍋子背在身上,變成很慢的烏龜,變成自欺的鴕鳥?原住民的身分成為一種自我限制、不需面對現實的藉口?趴在象徵土地的鍋子上,不光與土地充分結合,並且借用當代農耕或其他的能力,與土地合作成為新土地的代表?他的文字論述及作品都充滿了自信的宣示!

南島獎-陳豪毅《o lalan no oway藤之路》。圖 / 國立臺東大學整合設計與藝術工作室 提供

陳豪毅《o lalan no oway藤之路》一件需要觀眾啟動的作品,一條藤從影像中間穿越出來,觀眾用力拉動藤條之後,影像就會 開始播動起來,進入一起採藤的情景。

採藤過去是屬於阿美族年齡階層需要學習的一項工作,男子們通常被賦予成群上山採藤的責任,最累也最開心,也是在山上學習及培養默契的時刻。阿美族文化裡男人必須學會採藤條才能成為真正的男人。採藤是複雜與艱難的工作,採藤條時,大家會分工合作,有的看地形下指揮,有時一起喊聲拔黃藤,拉不動時就會唱歌提振士氣,藤條被勾住時住就得砍葉鋸樹才能繼續。藤條採下來後時,要將長如河流的藤條捲起來以便背運,然後一起帶著藤條、野菜、木材下山回家。

這更是創作者過去十年學習經驗的反省,當初因為要向老人學習藤編而開始進入山林,然而卻一個人在山裡。在過去的部落生命中,無人可以互相幫助,只是孤獨的和山學習,也沒有人能答唱採藤歌。正因為缺乏這些,更顯得成為阿美族人和學習採藤、編織和蓋屋的一貫脈絡性,必須透過一條藤、透過互助合作的整個採藤過程才能成為男人。

整個路徑與過程的影像,代表了創作者本身當下角色的轉變,從學習者到傳遞與帶領,最後的採藤之歌,在山林間迴盪,跟著青年踏回部落,要背起一綑綑的藤回去,去編織你的人,與成家立業。

影片及整個論述似乎輕描淡寫,卻精準扼要的傳達充滿認真專注勞動及一步一步集體合作克服困難的成長過程,感動了所有人,幾乎不需要文字!他聲稱這不太算藝術,而是生活。

高敏修《繚繞獸首》 。圖 / 國立臺東大學整合設計與藝術工作室 提供

高敏修《繚繞獸首》 牆上有一個瘦弱蒼老的山羊頭像,有兩對眼睛以及智者哀傷的表情。兩邊的神秘古地圖,呈現水源被切斷的狀況,神秘古地圖底下有兩個面目扭曲的人類頭像,他們只有一對無神猥瑣的眼睛。

儀式場域中央有一個結合非常多元動物、植物的特徵,並以漂亮充滿陽光的貓科母獸的臉孔為主的神獸,基本上是一隻漂亮的母貓,但也有一點人臉表情,仔細看還有爬蟲類即昆蟲的臉型紋理,牠有三對眼睛,眼珠有七彩斑紋、有好幾個瞳孔,顯然天生就可以同時用不同方式觀看外面的世界。

牠還有兩對耳朵,可以接收不同的聲波,臉上有各種紋路,紋路中心有一些孔洞,那也是感覺器官?這隻大神獸四周的環形乾樹葉,除了表達地位尊貴,也是感覺器官的延伸。風吹草動,各種生物留下的痕跡,都可以加以辨識,不同季節、雨季乾季、冷熱季節的不同的聲音及味覺都能夠感應,這是也是一種能與萬物通靈的能力。

作品前的螢幕中,有一位舞者在水流源頭處,帶著類似的面具,她用各種感知去觀察,感受源頭的能量,好像被轉化的充滿生命能量的水,是從牠身上流出來的;牠是一個接收者、傳譯者、修復者、也是分享者。這和前兩幅被切斷水源的古地圖,顯然有密切關係。高敏修試圖以結合各種生物特徵的頭像為載體討論泛靈與薩滿信仰,以幼時的超自然體驗出發,以及參與Kasavakan跨文化的祭儀經驗,觀察人與自然地藉由儀式性的互動,解構人、動物與植物的容貌,創造新的圖騰符號,建立人與自然環境以及各種生命的新的連結,透過儀式性轉化新的生命態度來面對不同文化甚至各個物種之間共存的未來。

黃敬中《所繫何處》。圖 / 國立臺東大學整合設計與藝術工作室 提供

黃敬中《所繫何處》作品可分成三個部分,下方作為基礎的地面或水面,上方天上的黑夜星辰黑煙,最後是中間的摩天大樓建築的鋼構空架,其中隱藏著被切割且已經碳化的巨大樹木。這景色也讓人聯想到宇宙創始,在剛剛區分的海天之間,浮出土地的關鍵時刻,但馬上就跳到像巴別塔一般的城市,已經進入行將毀滅的狀態,並且原先的自然幾乎早已經完全消失。

藝術家提到大量使用炭是為了要褪去可見的火,並試著以視覺化、紀念碑化的方式呈現人類在遷徙發展過程中,原始自然的家與城市的家,記憶、身分、文化疊合矛盾的狀態,其實在這件作品中原始充滿自然元素的家幾乎沒有留下甚麼痕跡,而城市的家則已經發展到進乎末日的狀況。

是不是只有透過這樣的劇烈的反差,才能將正趨向滅亡的危機極端化,成為能夠讓人覺醒的提前出現的末世紀念碑?這裡的再度的炭化或結晶化,是要把無用的廢墟轉化為讓人清醒警覺的一種提前建立的末世紀念碑?這樣理解也許更加合理!

城市空殼廢墟中,沒有人、沒有自然痕跡。上方烏煙瘴氣,遮住了清澈的天空以及漫天的星辰,而地上的破碎鏡子的反射,正好創造天上以及建築之間的烏雲濃稠空氣,於是這些藝術效果讓無用的城市廢墟成為讓大眾記取教訓的一個、可感、可思考的消失的記憶,以及提前反思人類自我毀滅行為的紀念碑,這樣的以藝術之名所建立的末世紀念碑,使這樣的藝術行為有助於避免這條趨向滅亡的人類世發展老路?

這件作品的訴求和南島文化的價值觀以及生活方式的關係比較間接,也許正是重要的需要補充的生態問題的背景提示,標題或論述小修改一下就更能發人深省。

余曉冰《樹在地上》。圖 / 國立臺東大學整合設計與藝術工作室 提供

余曉冰《樹在地上》藝術家出生在澳大利亞的伯斯,但擁有婆羅洲客家血統,祖先經歷四代才遷徙到馬來西亞的婆羅洲,她在澳大利亞的求學期間,發現藝術是能將那些難以表達的複雜情感和想法具象化的空間,之後的學習又從澳大利亞、義大利、到法國巴黎, 再到德國,期間經歷了一直圍繞在歸屬感和身分認同的衝擊中。

在前東柏林遇見由德國電影導演建造的中式花園,這對她啟發很大,並成為 2014 年錄像及雕塑裝置的主題及催化劑。2015 年到臺灣學習中文,並在臺灣藝術大學研究自身的文化遺產及其在亞洲的定位,另外還有中式花園在漢族移民背景下的模糊概念。畢業展就是一個由回收材料、陶土、書法與水墨畫、 植栽、 堆肥系統、錄像與聲音等共同構成的一個臨時的花園裝置。

她使用胚布、絲綢之類的材料,使用水墨繪畫、實物轉印等技術,融合成包括植物枝葉,花朵等充滿異國情調的花布圖案;另外一些像山水畫,有些還提了字,有些看起來像古地圖或風水圖之類,畫幅的軟外框有些像建築剪影、有些像室內對稱的匾額配件、有些像屏風,更有很多像可以穿在身上的寬鬆衣物,甚至像肚兜之類的貼身內衣,但整體還保留相當的花園直覺。幾幅簡單樸素用水墨畫的蕨類植物枝葉,立即又把我們帶進熱帶樹林。

客家原本具有邊緣性,馬來西亞婆羅洲又是個充滿原始森林的地帶,伯斯是西澳第四大城市,是世界最佳居住的城市代表,但這裡也可以接觸到豐富原住民文化的地方。她從這裡開始追尋文化及身分的認同,並從外國導演轉介的中式花園開始,她的尋根認同過程顯得遙遠及複雜,輾轉經過各種轉化混合的媒介,似乎更需要透過隨時編織景觀來主動重建或建構消失的文化認同,這是一個比較新的議題。

APO' 陳昭興x王亭婷《等待漲潮— mataktak 大出(操作版)》。圖 / 國立臺東大學整合設計與藝術工作室 提供

APO陳昭興x王亭婷《等待漲潮— mataktak 大出(操作版)》下弦月大漲潮的幾天,原住民用三角手持魚網傳統方式補捉秀姑巒溪系出海口附近的魚苗,這是上天給的恩惠,他們不貪求,夠吃就好。以前大潮期間,漁獲量非常多,但是後來因為各種不考慮生態永續的捕魚方式造成魚產銳減,加上塑膠海廢越來越多,不光捕不到魚苗,辛苦撈到的大部分是塑膠海廢。

創作盡量使用回收材料,並大量使用已經成為海廢的舊漁網。另外也將撿拾到的塑膠類海廢加以分類,畫上生動可愛的大眼睛並依據自然生態排列,於是海廢又變成活生生的魚群。我曾經質疑為何將海廢表現得這麼可愛?反覆地看,放大了看,那都是魚破碎的屍體,看了真不忍,人類到底做了甚麼,才會弄成這個樣子?

作品上方是巨大包著不同顏色舊漁網的下弦月,稍下方是更少形質間單勾畫出來的下弦月,並在月牙勾勾的位置,上天將魚群倒給魚民的位置,加了相當寫實的碗的造型,就從從這裡海水與魚網結合在一起,連白色的浪花豐沛地倒了下來,並且裡面充滿由小海廢所轉化的不同總類、不同色彩的小魚。但這種短暫的喜悅,馬上就被睜大著眼睛的大量魚類的殘破身體所澆熄,並轉變成感傷,這裡處理得非常細膩。

他們大量使用舊漁網,他們的創作採用大量海廢或回收物,他們在創作的同時稍微解決海廢的問題,他們也希望將來擴大民眾參與,一起協助藝術創作也同時一起協助清理海廢,作品非常直接、非常樸素,但反應了實情,很真實的場景,很真實樸素的情感。

王郁雯《溪底星星消失了》。圖 / 國立臺東大學整合設計與藝術工作室 提供

王郁雯《溪底星星消失了》她也有北藝大的學歷。在室內陰暗角落布置一個神祕的自然生態,前方是構樹皮製作的樹林,纖維縫隙間及漩渦狀紋理中好像藏了什麼生物。背後是溪流或濕地,斑爛的紋理給人到處都藏有各種生物的感覺;牆上掛的幾幅畫,在很有立體感的斑爛紋路下潛伏著不同的生物,包括青蛙、螃蟹、黃喉貂,旁邊還有一個巨大的半個蝦殼,那是人吃剩下的?

這件互動作品,建議觀眾脫光腳走入溪流或濕地,用手電筒照射,會發現隱藏在各個角落的各類小蟲,她們發出藍色螢光,好像天上不斷閃爍的星星。藝術家告訴我們,創作來自七里溪與友人遊蕩、捉蝦、釣魚、踏溯採集等,所累積對七里溪的臨場知識與身體圖譜。這是七里溪進行踏溯、採經驗所初次嘗試的參與性創作。作品其中用裸露的身體手腳擬真接觸環境的五感經驗是非常重要的,也因此發明了獨特的材料運用以及互動的模式。

紙層研磨:透過重疊黏貼紙層和貼合落差所構成的凹凸或平整平的微地形與般爛色紋,再經過繪製及磨擦等技術,就很自然地讓七里溪中多樣充滿生命力的物種,隱現在神祕的波光及枝葉交織中。

在三度或四度的黑暗魔幻空間裡,建議光腳,透過光照範圍很小的紫光手電筒來捕捉由水、光、石、黑夜,及其間的多物種形態所交疊而成的七里溪圖圈。在哪裡?地上、水中、樹上、草叢中隱現的各物種會隨著照射而陸續地顯影,並且可和天上的星星互相輝映,這種自然美景的享受,完全不同吞食消費這些生命的經驗,這比較是一件和生態保育教育有關的互動性創作,而且充滿童趣特別適合親子參與,以不同方式與南島精神連結。

陳淑燕《島舟之洋》。圖 / 國立臺東大學整合設計與藝術工作室 提供

陳淑燕《島舟之洋》系列作品呼應了臺灣的南島起源論以及南島語系民族的遷徙史,無論是地理、歷史、物種以及人文方面,臺灣一直充滿活力,柔和多元特質的富饒之島,臺灣島就像可移動的船,面向太平洋,在其中並不孤獨,彼此串聯,流動。

藝術家使用漂流木、構樹皮、金屬線構成結合多重意象的造型,可懸掛,平行於視線,高過視線,也可靠牆面,安放在地上,直觀上像船、嬰兒床、蟲蛹、像果實。有趣的是在各個部位間保留了很多空洞,可以和天、和海、和外邊的土地,和不同的同伴一起在廣大的時空中航行遷徙、合作分享。這些移動體,透著一起在遙遠無限安靜時空中的慢慢移動及演化的感覺非常獨特。

藝術家擅長用不同的材料,例如以臺灣構樹樹皮布為主來創作做這件作品,盡情發揮樹皮布的質地、紋理與色彩,再來和東海岸撿拾的極具生命力的造型漂流木共創對話,並加入金屬編織,一起創作具有海洋特質、難以定義的多重意象,以及傳達強烈共生狀態以及安靜演化的可能性。

她對於南島民族之間相互合作又保持各自獨立的關係也特別看重,她並非原住民,但是對於原住民族的認同非常深遠。從參賽資料,她的經歷和其他藝術家不同,包括應用藝術研究所、服裝設計、手作坊藝術總監、天然纖維織染研究教學、大學及社區部落染織藝術講師的經歷,而相關的展覽、駐村經驗、交流國家更是不計其數,這也許說明她的作品自然的傳達了南島民族或島嶼之間的遙遠的親密的又相互獨立的關係。

撒部・噶照《像海浪一樣》。圖 / 國立臺東大學整合設計與藝術工作室 提供

撒部・噶照《像海浪一樣》 藝術家是港口部落的藝術家,作品包括三幅油畫、一座人物雕像、一小片海灘及一部紀錄片。牆上連續的三幅海景,前景是一波波密集兇猛的白浪,稍遠是淺藍的海流,更遠是深藍的海流。在不同溫度、不同方向、不同速度的海流交界處,有著豐富的魚群,畫面下方有一小片用不同大小的鵝卵石所仿造的海灘地形,非常傳神,在縮小的海灘上有一個縮小的非常健壯的原住民, 他的身體後方拉著幾條不同顏色像波浪的線條。

支撐那個強壯的雕像的多關節支撐架,讓迎著風站在支架頂點的人根本就能夠像魚一般在起起伏伏的海中沒有畏懼專心自在,他知道甚麼時候大潮,甚麼時候上天會提供足夠的漁獲,他也懂得感恩舉辦年祭。

旁邊的小螢幕呈現有音樂歌聲及跳舞的年祭,舞圈青年傳統服飾羽毛與白線隨著舞步上下前後擺動,看起來有如一波波澎拜的海浪,長者形容有如海浪一樣,有時大浪、有時小浪,一波接一波永不間斷、歌聲也要如同浪潮聲,領唱、答唱,一段接著一段,歌聲永不停歇、圓圈循環永不停歇。

他的創作組合是希望這種文化之美能夠記錄下來,傳承下去,分享出去。他幾次強調,部落中最困難的是說服大家一起做同一件事情,他傳達了單純的像要承傳這個周而復始的故事的強烈使命感。

結語

藝術家與作品:

從獲獎的三位藝術家以及製作繚繞獸首的高敏修,可以看得出原住民身分再加上嚴格的藝術訓練是重要的,假如還具有在部落中帶領某些族群成長的活動,更能讓作品有深度、張力及真實感。

阮原閩:藝術家組裝好多影像辯證工具,透過引介古老神話、透過殖民之眼甚至殖民之刀的影像效果,解構了同性戀以及酷兒的性別禁忌,充滿智慧且雄辯。

郭悅暘:以自我身影以及鐵鍋子、獸皮、月桃編織的草蓆,來連結不同時期傳統排灣文化的精神象徵,並傳遞接觸不同文化與殖民的歷史對於原住民文化的複雜影響,並提出投向未來的詮釋角度。

陳豪毅:藤之路-成為男人的過程,輕描淡寫傳達認真專注的勞動,及一步一步集體合作克服困難才成為原住民男人的過程,這樣單純真實的群體生命成長過程,感動人卻幾乎不需要文字!

高修敏:高敏修試圖以結合各種生物特徵的頭像為載體來討論泛靈與薩滿信仰,並透過儀式性的生命態度,來面對能夠與不同文化, 甚至不同的動物、植物的生命體永續共存的未來。

具有更豐富的藝術專業訓練的客家裔澳大利亞藝術家余曉冰,因為多次的遷徙,她的尋根認同過程顯得遙遠及複雜,輾轉經過各種轉化混合的媒介,似乎更需要透過編織景觀來主動的建構某種混和的文化認同。較資深的原住民藝術家,包括Apo'陳昭興&王亭婷及撒部・噶照,他們主要透過長時間在部落中切身的經驗及儀式神話內化為能夠感人,也容易理解的作品;他們更重視讓傳統的樸素生活及價值能夠永續,形式及觀念的創新似乎不是重點。Apo'陳昭興經過學院訓練的夥伴王亭婷的合作,讓他的作品有更多的曲折及反思。

年輕具有相關藝術訓練的非原住民藝術家,會從大的尺度以及比較普世的視野來發展作品的深度。黃敬中,也有北藝大的經歷,他透過逐漸趨向自我毀滅的城市景觀來對比於已經消失的懷念的自然的家,從這來間接地回應原住民尊重永續生命的智慧的重要性。非原住民身分的王郁雯也出自北藝大,她用快樂的夜間生態探源,來強調逐漸逝去的自然的可貴,讓人感受其中的無限快樂;作品和傳統南島文化沒有直接神話及歷史的淵源,但她在培育新的南島族群。非原住民並且有多元學習經歷的資深的藝術家陳淑燕,是從喜好自然素材與古老工藝再往纖維藝術的方向延伸,她對於內在靈性中人與原始自然的關係的普遍共性有深厚興趣;從展場的材料展示、組合運用,可以理解她的專業研究,作品懸掛所傳達的原住民族的親密又相互獨立的關係,給人深刻印象。

對南島國際美術獎期許:

因為活動標題中標示有「南島」以及「國際」的部分,第一個建議是每次比賽展之中,由評審團推薦一個南島語系國家並委託做一個文化與藝術的相關的研究,搭配小型論文發表以及資料的展示。第二個建議是,每次由評審團推薦一個計畫型創作,這類創作不適合比賽,卻更容易呈現持續的努力與累積,它的過程性資料展示,可以和上面的小型研究合併舉辦。

本次個別作品及不隔間的展場效果相當好,為了有更好的累積及深度,需要增加一些其他的部分,以補充所無法達到的效果,如已有類似規畫可以局部合併。

2024南島國際美術獎臺東美術館南島文化黃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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