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冠狀病毒COVID-19在近一個月間，除已重創中國本地經濟發展外，在全球蔓延，陸續席捲本來防備心不高的歐美地區，累積至今（2020.04.12）全球確診病例逼近200萬人，死亡人數超過110,000人，早已讓全球數萬家庭破碎傷心，甚至連世界先進國家前五強英國的首相強生（Boris Johnson），因感染此病毒被送入加護病房，經精心照護始脫離險境出院，疫情嚴峻程度無須諱言。值此當下，世界絕大多數國家已關閉了邊界並發布旅行禁令，以遏制疫情爆發，由此而引起對於全球經濟衰退的預期。由英國藝術家Matthew Burrows在Instagram發起了「藝術家支持承諾」（#artistsupportpledge）活動，希望以此為號召，在疫情期間得以支持藝術家們持續的創作，而這項活動，也很快引發國內發起類似的「#藝起加油」（活動媒體報導超連結）支持藝術創作的活動。（關於活動細節在此就不另外重複，有興趣者可以直接看活動先前報導。）
隨著時間的推移，在短短幾天內，關注這個活動本身的討論眾多，有褒有貶，議論紛紛，但由於許多參與活動的熱心人士，無論是銷售方的藝術家，還是收藏家，其中應有許多藝術交易的新鮮人，因此本文歸納買賣雙方立場的眾多觀點，整理出一些藝術交易上的相關事項分享。

「藝術家支持承諾」（#artistsupportpledge）活動連結

賣方注意事項：

1. 想清楚，再訂價：
就訂價方面，既然主辦單位有規定「參加活動者」的「訂價區間」（如英國最高是200英鎊，台灣以新台幣6,800元為限），如果從未有過銷售經驗，或是沒有緊密合作畫廊的藝術家，藝術家自己想怎麼賣當然可以自由調整；至於有合作畫廊或代理畫廊的藝術家在這方面可得注意了：無論從「業界習慣」或「職場倫理」的考量，最好在決定參加活動前先和時常合作或代理畫廊溝通過，再選件並予定價較為適當。
在社群媒體上，一直可以看見藝術家們參與活動與感想的發文，也有不少畫廊主加入留言表示意見。在藝術市場中，我們無時無刻都可以聽到畫廊被藝術家埋怨是「吸血鬼」的這種說法。的確，惡劣的畫廊一直存在，但如果從「藝術市場史」來歸結，僅有極少數成名藝術家（精確一點說，是能夠「相對長期間」獲得名氣，或所謂「留得下來」的藝術家）是透過「自己賣畫」而得以功成名就。觀察現代和當代藝術市場中得以在「各級市場中」順暢流通的藝術家，幾乎找不到「自己可以將自己拱上天」的案例。相信有長期合作畫廊的藝術家，基本上也都信任他們，彼此合作才能長久。
畫廊雖然可能在分潤上拿走不少，但有好的品德、專業的畫廊，對於長期培養藝術家投入的成本，實際上也相當大。好的畫廊欲將藝術家作品的知名度一步步提升，得要行銷專業上有很優異的能力，特別是能有效掌握藏家群的「消費能力」以及「需求偏好」的能力，而收集這些情報都需要很大的成本，並依照藝術家在市場的歷練和銷售反應，以拉高藝術家的知名度，並一步步調升價格。這樣的市場機制，都已經過數百年以上人類心理學和作品銷售實證上的測試。因此，市場上出現的藝術家，如果對於參與活動而需要販售新作品和定價時，雖不一定得要經過畫廊同意（事實上這年頭除非有簽約，不然藝術家真的就是要破盤參加公益，別人能怎麼辦？），但最好還是考量曾經幫忙推廣的畫廊的想法，以避免影響到未來的合作關係。
「#藝起加油」臉書活動平台 / 藝起加油ART - 作品展覽平台。圖/截自活動官網
2. 對得起自己良心的品質：
以國內這幾天的〈#藝起加油〉活動為例，活動方規定之每一件作品售價不超過新台幣6,800元，事實上正如活動發想方Matthew Burrows所預想：「我意識到作品必須足夠便宜才能使之成為一種慷慨的行為，但我也需要使之具有感染力…慷慨可以創造慷慨。」（“I realized the work needed to be cheap enough to make selling it an act of generosity, but also I needed to make that infectious,… generosity creates generosity.”）。
無論是起源英國的建議頂價200英鎊，或台灣的新台幣6,800元，活動的宗旨似乎是意在鼓勵藝術家圈內彼此的互相支持，但銷售對象依舊以廣大的藝術愛好者為主。本活動或許因溢出效應在於拓展經濟力有限或相對較無收藏經驗者，但若相較於任何一個能被稱為「藝博會」的場域中所銷售的作品，這樣的售價區間與多年來既存的藝術市場銷售價格，有著一定的差距。
如以一般作品價格門檻較低的國內飯店型博覽會為例，多數作品容易在台灣銷售的均價大約在新台幣50,000元以下，因此訂價30,000元的作品，對於有經驗的收藏家不啻為非常划算的價格（〈誰說便宜沒好貨？ Art Formosa 2017三萬元以下潛力作品（一）〉；〈誰說便宜沒好貨？ Art Formosa 2017三萬元以下潛力作品（二）〉）。
2017年發表〈誰說便宜沒好貨〉系列專文中所推薦日本藝術家井田幸昌（Yukimasa Ida）之定價新台幣「3萬元」類似尺寸小型作品，於2019年10月27日，在日本具權威的專業藝術媒體〈美術手帖〉報導中，以日幣160萬元落槌。實際包含拍賣公司佣金後，應該以約新台幣55萬至60萬元間成交。
圖：截自〈美術手帖〉官網。Image courtesy 美術手帖
此次活動以新台幣6,800元為上限的訂價規定，對於該訂價的討論也著實眾說紛紜。有些藝術家表示，基於保護羽毛的觀點，不應賤賣作品，因此要嘛不參加，不然就是做「產品區隔」（容後詳述），當然也免不了被觀察家抓包認定發生不少俗稱「倒貨」的現象，即「很混」或很差的作品，藉此機會「清庫存」。但我們不妨從另一觀點來看，如果就沒接觸過市場的新銳藝術家而言，其實這次的活動因為聲勢浩大，關注者眾，媒體關注度高，吸引了許多目光，著實提供了一個對潛力藝術家很好的舞台，值得好好把握。
就新銳藝術家而言，若想要成名，無非就是期待被伯樂看見，而越大的舞台上，台下的人通常也越多，伯樂自然也可能比較多。理想的狀態是藝術家所有、各時期作品的品質都很一致，但事實上很難做到，也很少人做到。歷史上有些藝術家會毀掉自己不滿意的作品，以維持作品品質的一定水平；但也很多人可能因為個性或過於節省，無法割捨大量未及良好創作水平的作品，而在後來成名後，因為供需不平衡，或是因為爛畫太多，收藏家多數看到的都是不佳的作品，導致藝術收藏市場長期萎靡者多矣。
因此比較實際的做法是，即使是一件新台幣僅6,800元的作品，也能盡心盡力，做出一件可以感動人心，或至少是用心製作、令人賞心悅目的作品。在成熟的市場中，就算是已經成名藝術家，若沒有用心創作、馬馬虎虎甩個幾筆、亂塗亂抹之流的作品，收藏者都看在眼裡，心裡有數。作品好壞當然牽涉到主觀認定，但藝術創作者和藝術愛好者有心人都很多，作品好壞其實看多了都會知道。從而，除了做人情的少數例外，本文還是建議藝術家在此活動中，還是最好能推出「對得起自己良心」的作品。畢竟，藝術家雖然創作不易很辛苦，但不偷不搶花真金白銀收藏作品的人，也得用辛苦賺來的金錢去換得作品。
3. 作品區隔：
在亞洲的多數畫廊，基本上在第一市場（藝術家創作後銷售作品的第一手交易市場）作品銷售時，若相同媒材，大原則是以「單位標準尺幅」（畫布通常以「號」為單位，傳統如中國、日本、韓國等宣紙上的水墨作品，則以「才」作為單位；過去有分直立F和橫幅P等不同標準，但近年來已漸漸無另做區別，因篇幅關係，在此不再詳述各別內容）依照大小做「對照比例上」的訂價。（編按：交易實務上，因能容納大尺寸作品空間的人比較少，中小型的作品相對容易銷售，常有後者的單位訂價算下來較高的狀況）
反之，西方畫廊比較常採取的是「自由心證」，也就是畫廊和藝術家並不完全依照尺寸大小做統一的訂價方式，而常有「想訂多少，就訂多少」的現象。他們的所謂自由心證，也非全然隨心所欲，隨便訂價。這其中牽涉到藝術家和畫廊主觀審美和心力花費判斷上的標準，就是通常賣方認為比較好、比較重要，或比較辛苦完成的作品，就訂比較高的價格，反之亦然。而這套做法，在成熟的藝術市場，也已經行之數百年，收藏者也都習以為常。
另外，作品材質的選擇，也在藝術交易市場中，形成一種「盡在不言中」的商業習慣。最常見的例子便是，同一藝術家如果有相同尺寸數種媒材的創作，紙上作品的價格通常較畫布作品低，往往只有畫布上作品價格的1/7至1/3之間，而版數作品則須視版數和製作材質為何，而有類似的狀況。但必須強調的是，關於紙本和畫布價格間的差異，雖然極為普遍，但絕非鐵律。著名者如日本高人氣藝術家奈良美智（Yoshitomo Nara），由於他使用彩色鉛筆的紙上作品極具代表性，特別受到市場歡迎，因此若以每單位尺寸而言，他的紙上作品相較於畫布作品往往也不遑多讓。而他上百版數的雕塑作品在市場上的搶手程度，也令觀察家們驚嘆不已。
奈良美智紙上作品《FUCK THE ROTTEN WORLD!》，彩色鉛筆於紙本，2002。於2018年在香港蘇富比以港幣432萬元（約合新台幣1,600萬元）拍出。©Yoshitomo Nara Coustesy Sotheby’s
回到本次活動，如果藝術家認為作品不希望被賤賣，可以考慮以較小尺寸，或者市場中認為比較單純的材質去製作來參與本次盛會。這在實務上，也正好呼應本文第一點，如果是有合作畫廊，或已經在市場上有穩定交易的藝術家，宜在參與公益類型活動時，考量先行收藏者的心情，提出無論在尺寸、材質或系列上能和以往有所區隔的作品，為長遠的藝術家生涯多做考量。
4. 其他事項：
除了前述幾項提醒說明外，當然還有許多包括稅務、銷售文件（作品保證書、收據或甚至發票等）的主動開立、裱框與否、裱框搭配、版數作品和創作媒材和年份等正確標示、包裝寄送等技術性事項，在銷售作品前，都建議先詢問有經驗的前輩與同儕，以避免日後相關的爭議，甚至造成不愉快的憾事。（待續）